端月末卫昀终于收到洛城来信,几十府兵乘一只小舟在日暮时破浪而来,载着满满当当一船的货物,为首的便是蒋战,带人将东西依次搬下来,大多是给卫昱洵与他的衣物,千承与离秋也有两身棉衣,还有周府转交他带来的给周廷的许多东西。
蒋战从怀里摸出信来:“长公主给您的。”
卫昀已被允准坐起来,往屋外一看,正看见徐广志从外面进来,太医令走在前面,后面两个弟子捧着药箱,虽头一回在这么大风浪里坐船,却丝毫不头晕,昂首挺胸走过来仿佛不是来诊脉,而是要冲到战场上去一般。
卫昀往后缩缩身子:“医书上说清晨时诊脉最好。”
徐广志冷笑:“小将军医术这样好,不如由你来做太医令?”卫昀战战兢兢伸出手来,蒋战将信放在一边,带人默默退下了。
太医令按住他寸口,默了片刻后又依次按向他头颈、手足,切脉时间也比平时长许多,过了近半个时辰、卫昀都快睡着了才听见他沉声问道:“想死想活?”
“自然想活!”
“那便求陛下写道诏书,调你回洛城,南北军里有的是地方安置你。”
“那我还是选死。”
“选死便给令堂去信,八百里加急,说是你一心求死,与同你诊脉的人无有干系!”
卫昀看他神色不似说笑,低声道:“没有两全的法子?”
回应他的是徐广志排开的一把银针。
夜里卫昀展开枕边的那张帛书,千承举着灯站在一旁,给他披上外衣:“要和谈么?”
卫珺的字他见的不多,只记得笔力遒劲不似女子,从前在云清山时褚先生曾说陛下初践祚时朝中尚有绵、鄞二王余党,阳奉阴违、搅乱朝政,长阳长公主因此带刀上殿,侍立于陛下身侧,震慑群臣。卫昀起初不信,后来看过母亲的字便信了八分。
信极短,只说他在西南诸事皆已耳闻,和谈一事尚未定下,大约还要再过两月,要他好生将养身体,熟读兵法。
帛书里面还包了一枚厌胜钱,与去年一样是用金子铸的,正面刻着“去殃除凶”四字,反面则不是星图案,换了一副龟鹤花纹,圆环上穿着红色丝络。
卫昀摊在手里看了半晌,最终将丝络系在颈上,然后将这枚厌胜钱塞到衣裳里面,与他先前戴的那片铁胄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只是封家书罢了,母亲毕竟不理会朝政。”
那时卫昀已能在水营里四处走动,也少再咯血,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卫昱洵将他手里那本《武经》抽走,笑着问他是否还要回洛城:“信我已写好,只要昱轩你点头,即刻请谢将军盖印,送往洛城,再忍一月,你便能从这调走了。”说着便从怀里摸出帛书递给他看。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卫昀想起此前便宜哥哥有意无意与他说起那些朝局密辛,回回不将他逼到撑不住不罢休,哪像是肯轻易放他回洛城的样子!
“连阿廷都没说要回去,我怎么好先做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