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千刀的贼人!你们还以为自己偷袭晔国舟师得逞,殊不知被击沉的那座楼船上搭乘着一位千金之躯!如今晔国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待大军杀至岛上,你们统统都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陈嵩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地崩溃了。他额角上的青筋暴凸出来,双目也由于充血而变得一片绯红。绳索深深嵌入了其臂上的筋肉里,勒出道道血痕,竟是嘭地一声被挣断了开来!
在刀斧手反应过来之前,重伤的牙门将已狠狠地撞向了少将军。此时的他早已做了必死的准备,打算同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可对面的年轻人却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只稍稍愣了一下,便灵巧地侧身避开了奋力一击。随后对方伸出脚来一踢一绊,当场便令对方失去平衡,又一脚重重踩在了陈嵩胸口之上,当场踏断了几根肋骨。
“本将军自是知道,此次晔国大兴甲兵是为讨伐澎国。本将军当然也知道,你口中说的那千金之躯,便是晔国那个名唤祁子隐的少主!你以为,我等此番会趁浓雾埋伏于天怒海峡中,当真只是个偶然么?”
少将军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手起刀落,一刀捅穿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的陈嵩的心窝!
“你们……究竟是何人?如何会知道……如此多……机要……”
汩汩鲜血,从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门牙将的齿缝间涌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徒劳地攒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奋力自喉咙中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先前你不是说,我们不过是一群普通的海寇么?倒是方才你的那番话提醒了我,听上去,或许你口中的那位少主眼下非但没有死,而且极有可能就藏身在这群丁奴里!放心吧,如果他还活着,本将军一定能找得到。而且我保证,定会好生招待他的,你放心!”
少将军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动起手中的刀来。刀锋擦着肋骨于陈嵩的胸腔里刮着,切断了的心脉,终令其当场气绝。堂堂晔国舟师的门牙将受尽屈辱,最终竟是以这般悲惨的死状,含恨成为了海凌屿乱石滩上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陈嵩百余步开外的一队的犯人中,其与少将军一番对话也已随风飘入了祁子隐的耳中。眼下少年人身上所穿的衣物,乃是谢循在落水前同他交换的。而正是这位受了重伤的代统领,将少主托付给了手下的陈嵩!
当夜遇袭落水之后,谢循很快便停止了呼吸。尸体上的血腥气引来了一群饥肠辘辘的鲨鱼,在落水者中大快朵颐起来。而祁子隐则与陈嵩等人奋力爬上了一块残破的木板,挤在板上避开了鲨鱼的尖牙利齿,随波逐流整整三日后,终遭擒获。
虽然早在黑船上时,祁子隐便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衣物与饰品全都除了去,但是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这身不合体的军衣,已然成为了一个明显的破绽。而自己那双琥珀色瞳仁,更是对少主身份无法改变,却又无从辩解的证明!
想到这,祁子隐浑身上下已是冷汗不止,眼皮也不住地跳动起来。明知道那少将军接下来一定会竭尽所能找出藏匿在人群之中的自己,他却半分应对之策也想不出来。这种如同躲避猎食者一般的恐惧,简直比万蚁噬心还要让人绝望。
“子隐,你快些冷静下来!这儿有这么多人,即便他们要查,也得花上很大一番功夫!在那之前,我们只需抓住机会逃出岛去就行!况且月儿她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一个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那是同其一前一后被绳索绑作一列的同伴。此时的将炎,正因为先前未能在船上阻止敌人带走甯月而自责,将两只拳头握得铁紧——
于过去三年的时光里,三人间已然凝聚起了超越普通友谊的强大羁绊。且不说此前曾经有过何种令人张皇无措的纠葛,又曾经心生过怎样难以解释的隔阂,也不管少女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更无论那秘密同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有何种关系,此时此刻,在面对生死关头的时候,黑瞳少年都必须让自己,让同伴冷静下来。因为只有这样,方能活下去!
同伴的鼓励似乎起了些作用,稍稍令祁子隐定了定神,却又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好,我听你的!不过我怕甯月她现在已经……已经……”
“子隐你且不要乱猜,月儿她一定会没事的。倒是我已经大约猜出这个少将军的身份来——此人三年前,曾与我在白沙营校场上交过手。中元节那日于甜水巷内,也曾为难过我们。他手中的那柄马刀,我是决计不可能认错的!”
黑瞳少年的语气十分笃定,同时也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你说他是郁礼?!此次我随军出海的事,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方才知晓。而他只不过是贲海营中刚刚晋升的平海将军——莫非甯月所言当真没错,所有这些事,果真是王叔于幕后一手策划并安排的?!”
事情的真相,便如剥丝抽茧般一点点在两个少年人的脑海中拼凑出来。但他们之间这番短暂的对话,却因为身旁一名刀斧手的注意而无法继续下去。
祁子隐不敢再出声,只是难以控制地打了一个冷战,忐忑的内心被一层又一层的错愕与愤怒包围了起来。在他潜意识中,愈发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巨大而丑陋的怪物,正藏匿在自己难以看见的地方,睥睨着、窥伺着,渐渐露出本来的面目。
年轻的少主终于不再感到害怕与慌张,只是暗中自告诫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一切的真相——如果自己的叔父确有谋逆之意,他便一定要想方设法回到暮庐城去,赶在情势失控前亲手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