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 破囚笼 ? 七(1 / 2)

密集的铁矢,登时令刑场变得犹如一大片密密匝匝的麦田。此前同郁礼一齐围攻上来的玄甲武士纷纷中箭倒地,即便有侥幸没有当场丧命者,也皆身中数箭,吐着汩汩的血沫,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绝无可能有活物幸存下来的修罗场中,却突然有一具被箭矢扎得如同刺猬一般的尸体蠕动了起来。原来避无可避之下,将炎竟是抓起此前被自己杀死的邓圭义当作人肉盾牌,方才得以在这阵致命的箭雨中活了下来!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本将军还没下令,是谁允许你们放箭的?”

距离将炎仅几步之遥的地方,郁礼也奋力蹬开了两具玄甲武士的尸体,冲刑场外的弓弩手厉声呵斥起来。一双眼睛却仍似饿狼般盯着面前的黑瞳少年,一眨不眨。

“看来你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威信么!”

借此机会,将炎重新将乌金色的啸天陌抄在了手中。郁礼见状更加不敢大意,横过手中的宽背马刀,拉开了架势:

“少废话!今日你我二人便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这里。而本将军定会亲手将你们三个逆贼的脑袋取下,挂于城门外祭旗!”

“以多欺少本就是懦夫最擅长的本事,别说废话了,接招吧!”

将炎知道对方于人数上占优,即便自己能够打赢郁礼,埋伏在刑场四周的那些弓弩手也不可能轻易放自己离开,必须速战速决。因此他毫不含糊,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已使出浑身气力,挺起啸天陌朝对方胸口直刺过去!

乌金色的兵刃划过空气,发出了低沉的怒吼。一人一刀此时仿佛已融为了一体,于刑场上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郁礼也几乎同时舞起手中的宽背马刀来格,只听“乒”地一声巨响,两柄利刃重重地撞在一起。两个年轻人的膂力不相上下,竟好似三年前在白沙营中初次交锋一般,战了个势均力敌!

“当年本将军便不该心慈手软。今日我定要亲手了结了你这小子的性命,永绝后患!”

郁礼的双目从眼眶中暴突出来,愤怒令其铁青的脸色变得愈发狰狞可怖,满是令人胆寒的杀伐之意。

“你凭什么?几次三番败在我这个马倌的手下,还以为自己今日能占得半分便宜么?”

将炎却并没有被对方吓住,反唇相讥了起来。说话间,少年手中的长刀依旧不停,一下又一下地突刺、斩劈,再突刺、再斩劈。这是他平日里练得最勤的摧山,虽然刀法缺乏变化,但运劲催动之下,凌厉霸狠的攻势却令对手一时间只能疲于招架。

然而郁礼毕竟不是等闲之辈,硬生生接下了数招后,全然不顾自己的要害完全暴露在外,竟转守为攻,操起马刀也迎着啸天陌的锋刃直刺了过来!

黑瞳少年知道对方是想逼自己收招,却并未做任何闪躲,反又攒起了一股后劲,更加凶猛地攻了上去。眼瞧着继续拼杀下去注定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场外却是再次传来了一阵拉弓引弦的响动!

天色陡然间又暗了下来,密集的铁矢划过半空,发出令人汗毛倒立的尖啸。出于本能反应,打作一团的二人同时收手,各自朝两侧躲避开去,又分别从地上扯起一具距离最近的尸体,抢在铁矢落地前重新护住了身体。

代表着死亡的尖啸声,而今仅同将炎隔着一副仍带着些许温度的人肉皮囊,压制得他分毫动弹不得。时间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极慢,箭雨也并没有任何止息下来的意思。刑场之中,除了绵延不绝的“笃笃”声外,便只能听见少年人自己粗重的呼吸。

待弓弦声又止,将炎却未能重新爬起身来,而是笨拙地缩在那具人肉盾牌的后,反手奋力地探出右臂在身上摸索起来。少年的身边散落着几支带血的箭矢,似乎是刚刚才被他拔出来的——原来由于箭雨太过密集,在这一轮的齐射中,竟是有几枚铁矢穿透了尸身,钉在他用来顶住肉盾的左侧肩胛同手臂上!

每拔出一根羽箭,将炎的身体便难以抑止地颤抖起来,啸天陌也被其丢在了一旁,乍看之下已无任何还手的力气。

郁礼也重新站起了身来。眼下其肩上扛着的那具尸体已经几乎被铁矢扎穿了,滑腻的人血混杂着排泄物的味道沾了他满身。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救了自己一命的,竟是先前被将炎打晕过去,此刻已经几乎被铁矢扎烂的尉迟敬德!

他恶狠狠地又瞪了将炎一眼,却并没有提起武器继续进攻,反倒狂躁地挥舞起马刀,冲着刑场之外怒吼起来:

“你们他娘的听不懂本将军的号令吗?营中副将何在?老子今日定要亲手剥了你的皮!”

年轻的平海将军瞪起两只通红的眼睛,扫视着那些险些便取了自己性命的弓弩手们,却忽然于军阵后方发现了一个并不显眼的矮胖身影,好似触电般猛地怔住了!

只见那人身上一袭整齐的华服,彰显出他与常人不同的高贵身份。而原本已经从刑场上溜走的晔国世子,眼下正立于其身旁瑟瑟发抖。对方那张堆满了横肉的脸极易辨认,正是打从行刑伊始都未曾露面的靖海侯祁守愚!

意识到郁礼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靖海侯便也不再隐藏,走上前来冲着左右的弓弩手轻轻按了按手掌。玄甲武士立刻忠实地执行了督军的命令,纷纷放下手中的弓弩,为其让开一条路来。

见此情形,郁礼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先前命人两次朝刑场内齐射的,便是这位矮胖的亲王。然而他素来都对祁守愚敬畏有加,此时只得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愤怒,质疑起来:

“督军大人这又是何意?场上的局势尽在末将掌控之中,何必着急命人放箭?!”

靖海侯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反倒板起脸来大声斥责道:

“果真尽在掌控之中么?为将者,须懂得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以多御少,以强击弱。你贸然率领一队精锐冲入刑场,却被一个连兵器都没有的小鬼杀得片甲不留。在那之后更不懂退避,仍自不量力地想要与对方单挑。若非本王当机立断命人放箭,恐怕此刻你早已成了那将炎的刀下鬼了!”

“即便末将确有处置不当之处,督军也须得清楚,那些箭或许也会要了我的命——”

“住口!你空有一身武艺,却连几支箭都躲不开么?本王既已助你一臂之力,有力气追究这些,倒不如趁着那个黑眼睛的小鬼受伤,快些动手取了他的性命!”

虽听靖海侯如是说道,但向来对其惟命是从的平海将军却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接受对方的这番解释。他突然觉得胸中很闷,多年来对祁守愚无条件服从的信任感在一瞬间,便仿佛被白蚁蛀空的大坝般崩塌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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