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幕 ? 鹿与狼 ? 四(1 / 2)

风行草靡,月照千里,雁落原上持续了整日的婚礼庆典已经渐入尾声。酒香与肉香仍在空气间弥散着。还有些不肯睡去的人趁着醉意,坐在火边哼唱着悠扬不知名的古调。

将炎独自一人游荡着。虽是大婚,可四周的喧闹似乎同他并没有半点关系。带着些许醉意的少年人刻意避开人群,不知不觉间再次踱回到了自己的帐前。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孪月,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甯月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黑瞳少年心中清楚,自今日后,自己将注定为了得到一些东西而永远地失去另一些东西,不由得长叹唏嘘。

谁知,其身后却忽然想起了一个洪亮的女声:

“南人小子就是狡猾,教人一顿好找!你都已经同我们古恩吉成了亲,又怎地将她独自一人撇在帐里,一声不响便溜了?能够迎娶图娅,可是这片草原上多少男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你却还不情不愿似地在这长吁短叹。真不明白古恩吉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好?”

将炎被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看,见说话之人是于图娅身边伺候寝食起居的阿嬷乌仁,当即辩解道:

“我——我只是想在外面透透气——”

“透什么气呀,难道娶我们古恩吉还委屈你了不成?都什么时辰了,难道你打算将她一整个晚上都晾在帐中?都在等你呢,还不快些跟我走!”

乌仁说完,不由分说便一把扯住了少年的手腕,拖着他重新朝大帐的方向走去。

“等我?等我做什么?”

“你说要做什么!你们如今都已经是夫妻了,难道还要分帐睡么?!”

听将炎如是问,乌仁立刻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年也不好用蛮力挣脱,只得顺从地低头跟着对方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图娅的寝帐前。

洞开的帐门前方,迎风飘扬的白鹿旗下早已围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皆是支持图娅的大小家族首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带了些醉意的笑,远远见到将炎过来,呼啦一声立刻全涌上前来,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

黑瞳少年被这么许多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忽见有张熟悉的面孔位列其中,连忙扭动身子挤到对方面前小声问道:

“老将军,怎会有如此许多人聚在这里?”

元逖脸上也满是笑意,就好似自己嫁女一般地高兴:“恩驸莫慌。这些家族都是铁沁王最为信赖的旧部。牧云部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婿入赘之夜,须得由父母亲族将其送入帐内,并于帐外守候整晚,以期二人能够顺利为家族留下薪火,延续血脉。”

元逖说着,将手中的烟袋在鞋底上磕了几下,抬手又使劲在将炎背后推了一把,三分玩笑七分叮嘱地道:

“公主她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快些跟乌仁进去便是,这次可别想着再溜了!”

在人群的哄笑声中,黑瞳少年有些尴尬地被乌仁领入了图娅帐内。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水汽,还点起了淡淡的檀香。帐中一片昏暗,只亮着几支暗淡的烛火,将炎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方才在缀满了轻纱罗帐的榻边,看到了一个端坐着的身影。

“古恩吉你怎地还没有沐浴更衣呀?沐桶里的水都已经冷了!我这就命人再去烧点,好让你们抓紧时间入洞房!”

乌仁快走几步,探手在帐房一侧的浴桶内撩了几下,立刻又回头瞪了将炎一眼,“都是因为你这个小子。古恩吉一句话都不肯说,定是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她!”

“哦……”

黑瞳少年应了一声,缓缓走到了图娅身前五步开外的地方,却不知该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哎呀,南人小子莫不是个木头脑袋?面对这样一位娇滴滴的新娘子,连伸手去抱抱她都不会么?傻站着做甚,难道连这都要我来教你?”

乌仁看得心焦,又出声催促道,还伸出手欲上前去推。可她的脚还未来得及迈出,便听榻上坐着的少女忽然开口:

“阿嬷,不打紧的。”

“古恩吉,你可别太迁就这个南人小子了。如今他已经是我牧云部的恩驸,做事情可不能这么不着四六的!”

“阿嬷不急的,将炎他——只不过有些害羞罢了。我想先同他说几句悄悄话,你去替我将水烧了便可,不用一直在此侯着。”

图娅轻轻摆了摆手,却是示意对方离开。乌仁见公主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招呼起帐内的侍女一齐将浴桶抬了出去,又顺手放下了帐前的厚帘。

“来我身边坐吧,站在那挺累的。”

图娅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侧,轻声示意少年人过来。将炎稍作犹豫,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待坐下后,他脑中当即嗡的一声,脸上也不禁有些发烧,心跳很快变得急促起来,用尽浑身力气才终于压下了自己粗重的呼吸:

“你——想同我说什么?”

“明日,我便会向部众宣布,由你来做我牧云部的新合罕。”

虽然知道图娅与自己成婚,主要便是为了稳固巴克乌沁家的地位。可黑瞳少年却是半点也未曾想过,继承合罕之位的重担,竟会这样轻易被交到自己的手中,心里顿时忐忑起来,先前的羞涩也登时被抛至了九霄云外:

“所以今日在典礼之上,木赫才会说他绝不会臣服于一个南人?他早就猜到你会这样做的,对吗?”

图娅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元逖老将军派出的斥候刚刚传回了消息,木赫回到草泊后已经有所动作。看来鹿狼两派间的一场大战,八成是难以避免的了。而眼下我们所能做的,唯有早作准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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