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真立刻下令停船,随后亲自带队下水去救人。然而当他与一众水手七手八脚将那落水者重新拽上船时,却发现其竟已气绝多时!
“这不是鲁乐么?他可是水性一等一的好手,怎会这么快便被淹死了?”
樊真立刻认出了死者的脸,蹲下身去仔细检查起来——鲁乐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擦伤之外,并无致命伤口,却是口唇青紫,双目暴突,的确像是于海中溺毙的模样。
“樊兄,结论可别下得太快了。若真是落水而亡的人,小腹定会鼓涨起来,手脚也会浮肿起皱。恐怕,此人的死因另有蹊跷!”
刚刚安顿祁子隐睡下的冷迦芸此刻也循声来到了甲板上,却是附在男子耳边轻声道。眼下时近人定,甲板上光线愈发昏暗,根本难以看得真切。一番商量之后,二人决定先将那名唤作鲁乐的水手尸体抬回舱内,再借着灯火仔细检查是一番。
果真如女人所言,当他们将死者浑身上下的衣物皆数除去之后,方才看见其肚腹上的血脉纷纷自皮肤下暴凸起来,泛着可怖的青灰色。用小刀划开皮肉之后更是清楚地瞧见,血管中的血,竟全都变成了粘稠如米粥一般的糊状物!
“据我所知,澶瀛海深处有种名为毒鲉的鱼,背上生着七根细长的背刺。只要被其刺伤,只消眨眼功夫便会呼吸寸断。而中毒后的症状,便是浑身血液粥化。这种毒鲉不易捕获,更无几人知道其存在。我也是在许多年前从百里口中听说过它,方才知道此物的厉害!”
紫衣女子紧盯着尸体,过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道。然而她的一番猜测,却令樊真登时变了脸色:
“冷小姐的意思,是这船上有人故意毒死了鲁乐?!”
女人点了点头:“你瞧这伤口深处的肉色已经变黑,定是中毒不假。只不过——岛民之中似乎不太可能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绝对没有这个本事——我们还是先将中毒之事保密,暂时对外称鲁乐是溺水而亡的便好。”
“这怎么能行?事关舰上数百人的安危,万一那凶手继续下毒杀人该怎么办?”
个性直爽的樊真当即表示不可,摇着脑袋嚷嚷起来。冷迦芸见状立刻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轻点声!凶手之所以选择在此时抛尸入海,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唯有暗中调查,尽快将其找出来方是上策!”
冷迦芸如是说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她心中隐隐觉得,今夜这名凶手杀人,只不过是为了验证毒鲉的毒性罢了,而其真正的目的,却尚未可知。
更令女人感到棘手的是,而今并不能确定凶手究竟是用何物行凶的。而那用来下毒杀死鲁乐的凶器,十有八九也已被其抛入了茫茫大海,根本不可能寻找得到。
于是,不等樊真再说什么,急于抓住凶手的冷迦芸便紧绷了神经,着手于船上寻找起蛛丝马迹来。很快,她便在舰艏左舷附近寻到了率先发现鲁乐落水的那名水手。毕竟每夜巡哨之人皆有名册登录在案,应当不会有奸细混入其中,其口中说出的话也较为可信。
对方似乎对女子再次盘问自己感到有些惶恐,惴惴不安地问道:“鲁乐的事情,小人此前不是都已经同二位说过了吗?难道你们是在怀疑小人不成?早知如此,今夜我便不该答应来做这巡哨的活计……”
“问你什么便答什么,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樊真性子急,眼见着对方连声叫冤,登时便瞪起了眼睛。东黎女子却抬手示意他不可莽撞,进而使出于迦芸斋中练就的套话本领,笑着凑到了那水手的跟前安抚道:
“其实我们只是对当时的详细情形比较在意。如今舰上毕竟是死了人的,若是因为意外而致鲁乐落水,也总得查清楚原因。否则万一再因此致人坠海,无论受伤或是丧命,都是个极大的隐患。况且眼下子隐仍有伤在身,我二人多替他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见面前的女子一副好言相商的模样,水手也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冷小姐言之有理。不过小人以为,应当不大可能是个意外。因为我巡哨时看得很清楚,鲁乐自始至终都安静地靠在船舷旁,似乎在吹海风透气,却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头便栽到海里去了。”
“那他此前又是从何处走上甲板来的?”
“这我倒是没有太在意了。只记得当时见他行至船舷边的时候,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
“当真是喝醉了酒么?!”
冷迦芸与樊真对视了一眼,心中忽然咯噔一声响——舰上便只有两个地方会有酒,一是作为压舱的货物堆于船底,二是由伙房每日限量向水手们供应。而船底货仓的钥匙一共便只有两把,其中一把由樊真保管,另一把则在祁子隐的手中,闲杂人等绝无可能进去。而若是有人故意在酒中下毒的话——
女人不敢再想下去,赶忙谢过了对方,三步并作两步又朝伙房赶去。
逼仄的隔舱里充斥着水手身上的汗臭与酒菜的香味。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就仿佛是一头扎入了一大桶已经放馊了的泔水里。时值午夜,只有零星几人仍未回舱休息,冲入门内的女子登时令他们全都错愕地侧目看将过来。
“冷小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这儿了?此间是我们这些粗鄙男人常来的地方,可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其中一人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正是樊真的副手隶夫,负责每日船上的巡岗排哨。眼下其手中端着一盏刚刚斟满的酒,冷迦芸见状只觉得后背一凉,抬手便将酒打翻在了地上。
“冷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可惜了我这最后一杯酒!”
酒在船上属于十分奢侈的存在,专供不当值的水手们消遣饮用。如今眼看着一杯美酒尽数撒在了脚下,对方不禁心疼地叫嚷起来。
“这酒里可能有毒,都不可再喝了!”
事到如今,冷迦芸也不打算再继续向船员们隐瞒下去,便将昨夜鲁乐被毒杀的事情告诉了面前之人。谁料对方愣了片刻,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和愤怒,反而诧异地看着她道:
“冷小姐别乱开玩笑了。鲁乐我们可比你了解得多,别看这老小子生得五大三粗,其实根本就不能喝酒,更是向来滴酒不沾。这坛老酒我们自青湾时起便起了封,一路喝到今日。若真个有毒,恐怕船上一多半的人都早已死过了!”
“可巡哨那人分明同我们说——”
“更无可能了。今夜本该负责夜班巡哨的家伙偷懒,根本就没去执勤,而是躺在这伙房里睡了整晚。属下也是刚刚才发现他的,不信你们现在便可以当面问!”
冷迦芸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隶夫蹭蹭两步走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案台边,将一名瘦小的年轻人提上前来:
“今晚隶夫大哥确实是安排我于船上巡哨的,但是我多贪了几杯醉了,便没能赶过去。后来担心被樊统领责骂,又听闻死了人,便一直躲在这里……”
“混账东西!如今舰艉巡哨那人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