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幕 ? 王子归来 ? 六(1 / 2)

雨雾渐浓,辰星黯淡,天上的双月化作了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光团。一片死寂之下,只能听见海水澎湃的声响。海浪接连向船身上撞来,破散成一团团白色的碎沫。银灰色的月光洒在浪尖之上,泛着令人胆寒的光。

足有一人高的浪头愈发密集地涌起,令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立在船头的白衣少年却将双膝微弓,稳若一块磐石。

眼下,祁子隐麾下的战舰,已于海面上排开了阵势。弘舸巨舰,连绵不绝。起先自海平面下驶来的晔国舰队,此刻已完全隐没在了前方的水气之中,只能从几点舰上点着的昏黄灯火间,大致分辨出对方的位置。

年轻的少主伸手抹了一把面上沾着的腥咸水汽,凝视向前笃定地道:

“王叔此刻一定就在对面的那支舰队中!”

“你又如何能够确定?”

立身其后的冷迦芸忍不住问道。此刻的她早已卸去了脸上美艳的妆容。虽扛不起晔国沉重的玄甲,却也换上了一身束着袖口裤管的黑色军服,更是将一头秀发在脑后挽作男子一般的发髻,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包括少年人同女子在内,舰上的所有人皆于左臂之上绑了一根白绫,以期与同样穿着玄甲的晔国军队略作区分。

“王叔向来将我这个侄儿视为软弱无能的废物,也从未将我放在过眼中。此时自负的他身居晔国国主之位,定会觉得我手下纵有百余艘精锐战舰,也决无半分获胜的可能。恐怕此时,他同他那一班谋臣,正思虑着一会儿该如何将我问罪量刑吧。”

祁子隐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还是将手中的缆绳握得咯吱作响。

东黎女子也恨得牙根发痒。对于陷害了向百里的仇敌,她恨不能现在便亲手将其送入地狱:

“祁守愚这个阴险鼠辈,始终都是一副小人行径!待我们一举攻破晔国主力,他便会知道自己惹了最不该惹的人!”

“攻破晔国主力么……眼下王叔的手中可是握有火栓铳与火砲这样的利器,我们绝不能大意轻敌!”

“子隐你不用担心,百里的英魂,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今日我们定能赢下这一城!”

决战在即,冷迦芸清楚地知道身为主帅的少年人彻夜未曾阖眼。她也明白,祁子隐心中的担忧并非多虑。然而,她却仍用手轻抚着对方的后背,安慰着。

敌军舰队却明显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即便在厚重的海雾之下,射击精度早已无从谈起,但夜色中那些橙红的灯火,却依旧趁着夜色加速迫近过来!

“传我号令,所有船只满帆前进,保持阵型!”

祁子隐高举起手中的寅牙,回头下达了迎战的命令。刀刃上寒光如雪,就好似擎于船头的路标。此时此刻,他已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扬起风帆的战舰好似插上了双翼,猛地向前疾冲而去,带得舰上所有人的身子皆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直至此时,白衣少年方才回过头来,冲身后的女子露出了数日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迦姐你说的没错。此番我们必须,也一定会取得胜利。因为只有打败了王叔,方能为百里将军正名,为所有冤屈的英魂证明!”

与此同时,晔国旗舰高耸的指挥台顶,祁守愚正倚在一只特意搬上船来的宽大坐榻上,听一旁的舰队指挥使神色凝重地奏禀着战情。榻上还支着一顶华盖,此刻全舰上下,便只有其下的丈许之地没有被瓢泼的暴雨打湿。

“启奏国主。据前方巡舸来报,敌军约有战船百艘,同此前卓先锋所言出入不大。只不过,这些舰若当真如卓先锋所言,乃是数年前出海缴寇的那支舟师精锐,待会倘若真的交上手来,我方以少御多,恐难……”

指挥使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此言不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一直闭目养神的晔国公也忽将左眼睁开了一条缝,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将军来:

“莫非你是想说,装备了火栓铳的我军,未必会是对面那些叛逆的对手?好大的胆子,竟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番话说得不甚响亮,语气间也并未带着明显的愠怒,却还是吓得面前的指挥使当即跪了下去:

“国主所言极是!我军装备精良,又岂是那些漂泊多年的散兵游勇所能匹敌!”

祁守愚重重哼了一声,自宽大的坐榻中立起了身来:“传寡人命令,即刻打出灯号,令全舰满帆向敌阵内突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跪于地上的指挥使面色一变,忙又劝道:“国主!敌军尚未进入我方射程,所用阵型更难分辨。此时若贸然向其进攻,恐会落入那些叛逆设下的陷阱。臣下恳请国主暂且按兵不动,待海雾散去之后再做计议!”

眼下,跟随祁守愚一齐出阵的大小舰船仅六十余艘,其中三成还是在成晔大战之中未被青鹞铁骑损毁的老旧战船。虽说舰上配备大量的火栓铳与火砲,然而对于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过血战的一众将士来说,却是不想再战,疲态尽显。

晔国公并没有再出声训斥对方,而是眯起眼睛缓步踱至了对方的身后:“我且问你,而今的晔国舰队中,还有未能领到兵器甲胄者么?”

“启禀国主,出海前末将亲自点过,所有将士皆已配发玄甲与胄盔,兵武更是按照一铳一刀一盾的标准配发,未有一人缺短。”

面对国主的质问,指挥使只是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那么,军中又是否还有人对火栓铳与火砲的运用,未能掌握得纯熟?”

“出海前,末将已命人急训数日。而今虽不能做到弹无虚发,却也已能熟练掌握击发技巧,未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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