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幕 ? 始料未及 ? 三(1 / 2)

将炎稍稍整理了一下纷杂的思绪,待身体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便立刻驭马穿过面前奔逃溃败的御北骑兵,朝着援军的方向奋力奔去。

面前的一张张面孔,渐渐由颓势尽显的飒雪骑变成了梳着马尾辫的牧云部武士。他们以红黑色的颜料于脸上画出各式战纹,许多人更是袒露上身,鞍边还悬挂着三两颗砍下的敌人头颅。

“主帅现在何处?我要见他!”

年轻的合罕高声喝道,话音却被震天的喊杀与此起彼伏的长啸所掩盖。骑兵如潮水一般从他身侧掠过,足有万余人之众,令他不得不勒马站定,伸长脖子于混乱的战场中搜寻起来。

很快,将炎便发现了远处的一座小丘上,停有一辆被拱卫着的大车。车上罩着篷布,并没有悬挂任何旗号,却有人从旁接连吹响牛角号,控制着进攻的节奏。他心中五味杂陈,当即双腿一夹,驾乌宸朝丘顶奔去。

距离大车尚有百十余步,少年人便已按耐不住心中的不安,扯开嗓子高声吼道:

“老将军!我不是告诉过你,无论销金河是否有捷报传来,都绝不要再冒险寻我,更不可率兵来救吗?此次你带如此众多的人马出征,甚至还将图娅也带来了战场,难道不怕御北反扑,令她身陷险境?!”

见少年人欺近,大车前当即便有一哨卫迎了过来,其口中的回答却令将炎始料未及:“大合罕怕是误会了,我军并非授命于元老将军,公主殿下也不在车上。”

“如今除了铁重山外,牧云部仅存的全部兵力皆已归至元逖麾下。除他之外,还有何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派出援军?”

“牧云部虽兵力吃紧,但如今您已经是整个朔北草原的天合罕了,绰罗、邑木与青兹三部军马,随时听候调遣!”

说话间,又有一人自大车中钻出,以手抚胸朝将炎行了一礼。少年人定睛一看,才认出对方竟是此前于噶尔亥城下,向自己俯首臣服的绰罗部首领蒙敦。

“怎会是你?”年轻的合罕脸上写满了不信任。他依稀记得,此前元逖曾提醒过自己,绰罗与斡马、青兹三部表面上虽然臣服,却仍可能怀有二心。加之御北同绰罗常年有贸易往来,如今对方突然带兵出现在此,难免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但很快,大车之中传来的声音便打消了他的顾虑:“大合罕多虑了,蒙敦乃是受老臣所托,率兵前来相助,以期可以阻住御北的攻势。”

“车上莫不是勃勒兀家的木赫?”

将炎当即翻身下马,快步奔至了车边。待撩起车前的帷幕,那个披着黑狼皮的身影果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合罕,没想到我们这么快便又见面了。”短短数月过去,木赫似乎比此前又苍老了许多。而今虚弱的他只能勉强在大车的一侧斜倚着,颔首行礼,“噶尔亥一别,老臣已要求回到草泊,并交出了狼旗下的全部兵权,再不想过问权力之事。但如今御北大举北进,老臣不得不为草原存亡而战,还请勿怪。”

“你是说难道除了藏刀岭一带,御北军也攻到草泊去了?”

对方的话令将炎大吃一惊。木赫点了点头,轻轻咳了两声之后又继续道:“御北此次并非临时起意,发兵威胁,而是早已做好了盘算,倾全国之力来犯!”

听对方如是说,将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他知道,御北的兵力远超牧云,甚至比所有朔狄五部加起来的兵力还多。若木赫所言确凿,那么对方此次怕是欲趁草原各部内耗虚弱之际,彻底将他们斩草除根!

“何止是草泊!日前我绰罗于北境的多条商路皆遭大肆抢掠,澹水南岸边境水土丰饶的无数村落也被洗劫一空!”

蒙敦也插嘴进来,满脸的义愤填膺。

“飒雪骑专挑我方最为疲乏之时偷袭进攻。他们抵达草泊的时候正是午夜,营中绝大多数壮年皆在梦中,根本没能发现。加之我未能于安排足够人手巡夜,待意识到有敌来犯时,已经太晚了……”

大车上的木赫也奋力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老臣竭尽所能组织人手进行防御,无奈对方的马实在太快,还不等武士们弯弓取箭,便已纷纷消失在了夜色里……”

见对方面色不是很好,将炎忍不住问道:“损失几何?”

这一次,木赫并没有回答,一双手却是将身下的羊绒毯攥得紧紧地,呼吸也明显变得粗重了起来。

蒙敦见状,忙走上前去扶着岳丈重新躺下,进而接过了话茬,却也说得咬牙切齿:“他们连女人、老人和孩子都不肯放过,甚至连岳母同我那年幼的甥儿也惨遭毒手!这些道貌岸然的南人,平日里满口的仁义廉耻,打起仗来却连禽兽都不如——”

谈及族别,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突然支吾了起来。将炎却是摆了摆手:“所以,木赫便去向你借了兵?”

“正是。如今的御北,已同草原各大家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绰罗部虽不好战,却也不能袖手旁观。”蒙敦郑重其事地道,却是话锋一转,“岳丈有些话要独自说与合罕听,还请恕臣下先行告退。”

“等一等——”

毕竟不久前二人还是兵戎相见的对手,此时听闻木赫竟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将炎一下子有些猜不透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然而,蒙敦却径直退了出去,没有再多解释半句。

年轻的合罕重新将视线投回帷幕间老者的脸上,忽然觉得对方本就憔悴的面色,变得愈发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再仔细去看时他方才注意到,木赫的黑狼皮大氅下竟是缠满了浸透血渍的棉麻纱布,已然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