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蠡前脚刚刚离开风未殊的视线,地牢中便闪入了一个轻盈的身影——那是前来同父亲见面的甯月。而为了躲避高蠡,她早已经在牢外徘徊了许久。
所幸,值巡的戚殿卫数次经过,都被少女怀中的雪灵提前发现,方才得以有惊无险地避过。如今入得牢内,她终于稍稍地松了口气。
“高蠡刚才来过,月儿于路上可曾遇见?若是被其发现你偷偷来见我,恐怕会伤及你的性命。今日还是速速离去,你我便不要多说了!”
风未殊紧张地握着身前的铁栅,恨不得将一张脸从其间的缝隙中挤将出来。他未曾想到女儿竟会贸然改变了约定见面的时间,而在将甯月身世的消息告知了高蠡之后,他的心中也变得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甯月却是不明白个中的原委。见父亲如此紧张自己,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感动,却连忙压抑了下去,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双唇微微一颤,摇着头道:
“明日,便是甄选出来的登基吉日。今日若是不见,或许便再也见不着了。”
“明日便是?可我们的计划尚未准备妥当啊!”
精神委顿的风未殊被关于牢中,早已无法准确计算时间的流逝,不由得大吃一惊。红发少女却似已经打定了主意,笃定而决绝地道:
“即便未能准备妥当,我们也必须立即付诸行动。否则一旦高蠡成功登基,皇权在握,不仅煜京城内的武卫十二军将无条件听从他的号令,甚至连宫城外那些前来观礼的诸侯国军队,都有可能向其宣誓效忠!介时,整个煜京将连一只鸟儿都再难飞得出去!”
风未殊在了原地怔了片刻,突然正色道:
“如此——我让你去寻的东西,今日可曾带来?”
“寻是寻到了,不过此物当真能够令我们冲破高蠡于宫中布下的结界?”
甯月有些迟疑似地点了点头,旋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磨制得浑圆的玄瑰。前些日子她刻意对昆颉缓和了态度,令对方日渐放下防备,好不容易从其那里讨来了一支定制的玉簪。而眼前的这块玄瑰,正是从由那支簪子上取下来的。
原本昆颉尚有几分顾虑,然而在甯月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毕竟,这个红头发的姑娘是即将成为自己新后的女人,几番送礼皆入不了她的法眼,而今竟是主动要求,总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更何况,他清楚甯月如今还无法完全控制自己身上所蕴藏的那股强大的力量,想要凭借一块小小的玄瑰便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根本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当听甯月提起他们二人彼此既属苍禺一族,婚礼当日也当佩戴些沧流城中特有的稀罕物才是时,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不惜以重金,命煜京城中巧匠亲手打制出了这样一件世间独一无二的发簪,赶在大典之前交到了少女手中。
“煜京王宫中央,乃是整个结界力量最为强大之处,自是无法冲破的。”
风未殊由少女手中接过了那块玄瑰,借着牢内暗淡的月光仔细端详起来,眼神却是忽然一凛,“可自负的高蠡已答应明日将我带至观礼。那里靠近宫城的最南端,也是结界最为薄弱的地方。得此玄瑰助力,为父便能施法将其破除,带你从这里逃出去!”
“然而此前昆颉来时,高蠡又使了些手段加固了结界。若即便到了永旸殿外仍无法将其破除,我们又该如何?”
甯月忍不住担心起来。
风未殊看着面前的女儿。从对方的眼睛里,仍能感到对自己的一丝不信任。他却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长叹了一口气。毕竟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父女二人之间,已经永无可能回到从前在沧流城中,在甯月尚且幼年时的那般亲密了。
与此同时,思年殿前的宫道上,一道急匆匆的人影正在执金吾的护送下,匆匆朝着正门前赶来。
那是刚刚离开了地牢的高蠡。见过风未殊后,其心中便一直对甯月究竟是何人的女儿,又是否是昆颉故意安插在自己身边一事念念不忘。虽然时间已近夜半,他却于榻上辗转难眠,最终还是出了自己的寝宫,打算向红发少女问个清楚。
前来应门的下人见来者是他,却并没有立即开门,而是立于其后怯生生地道:
“甯月小姐已经睡下多时,高大人若是打扰到她休息,只怕——”
下人们于伍阳节时刚刚见过甯月大发脾气的模样,加之高蠡对此不置可否的态度,更未降下罪名,故而他们皆对这个即将成为新后的姑娘颇有些忌惮。
然而眼下的高蠡心中却是焦急异常,当即不由分说命身旁的执金吾将殿门撞开,旋即高声喝道:
“她睡与不睡,今日都必须起来同我说个清楚。若此女当真是昆颉的骨血,我定不会轻饶!从今往后,你们所有人也都别想再睡觉!”
应门者被顶翻在地,却是不敢再多言,立刻撅着屁股跪倒在一旁。
昆颉带着执金吾径直闯入得思年殿深处。四下寂寥,脚步纷乱,呼喝之声四起,军士们身上的甲胄与兵器碰在一起,叮当乱响,然而往常定会被吵醒的甯月,今日却是一丝埋怨也没有。
高蠡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他似是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加快脚步,最后竟一路小跑了起来。然而直至甯月寝室外,除了两名刚被惊醒的宫女低头立于廊下瑟瑟发抖,却仍是未见甯月的身影。
“新后仍睡着?”
高蠡立于门前,抬手便欲去拍。一旁的宫女见状,当即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高大人,甯月小姐这几天心情欠佳,您这般冒失闯将进来,怕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你们不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婢!”
高蠡却被这番话给彻底激怒了,狠狠一掌掴在面前女婢的脸上,紧接着一脚将门踹开,闯了进去。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并没有点灯,只能看见榻上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一动未动。昆颉快步走上前去,伸手一撩,却发现其并非甯月,而是故意将被褥折出了一个人形,怒意登时变得更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