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二章/2022118
灵秀峰的呼延问雪与师弟妹是一路人,又不是一路人。
说一路,是因他们有都颗剑心。
天下有剑心之人寥寥无几,仅剩的都成了剑修,他们有仙缘,且世间万物都不敌他们手中之剑,这样一群人能互相理解,又能磨练剑术,毗益自身。
呼延问雪的剑术高,年纪轻轻便臻至化境,何人会不慕他、崇敬他?
说不是一路,当然是因为他太富贵,那生活足以让任何一名贫穷的剑修痛心疾首,默念“穷凶极恶,奢靡至极”!
内心则留着宽面条泪想:羡慕!真是太羡慕了!可恶,我也想如此富裕,再不济给我十分之一的钱财我也够啊!
其实,以往也不是没有人舔着脸来呼延问雪这打秋风,一开始,呼延问雪也没有关上大门,只扫门前雪,他不会对穷困潦倒的师弟妹们主动帮助,可当然饿晕在他洞府门口时,却也会不咸不淡地吩咐管家:“领他们吃顿饭。”
掌门隐晦提醒:“徒儿,如此不可,你许了一人,保不齐没有第二人、第三人,长期以往,那该如何是好?”
当时的呼延问雪还是名清冷的少年,看他模样,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他站在那,像一棵雪松,枝干未长至粗壮,却已有遗世独立之感。
显然,他对掌门的提醒不置可否,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证明了掌门的前瞻性。
清晨,挥万次剑后的师弟跌跌撞撞栽倒在他面前,仰起瘦瘪的脸,奄奄一息道:“大师兄,我好饿……”
呼延问雪:。
刚才挥剑时挺有劲?
下学堂,师弟师妹一左一右夹住这散发冷气的移动冰山,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舍顿饭吧,师兄,我的钱都用去买陨铁了,为了打剑,已经很久没吃顿饱饭了……”
呼延问雪:。
没留下饭钱,怪我咯?
最可气的是,竟有一日,管家哭丧着脸来他面前,小心翼翼道:“府主,有件事要跟您报备一下。”
呼延问雪:“何事?”
管家:“后厨的灵谷灵食都被吃空了。”
呼延问雪眉头都不眨一下:“再买即可。”
管家:“买过了。”
呼延问雪:“?”
管家:“又被吃空了。”
呼延问雪的食量不小,剑修,消耗都大,可他再怎么吃也只有一人,且他生活习惯很好,很养生,只吃六成饱,即便菜做得好,再多也是不吃的。
这世间的好菜色他有什么没吃过?锦衣玉食长大的人,不怎么重口腹之欲。
经过管家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师弟妹们多么穷凶极恶,他们消耗的粮食,不可胜记。
呼延问雪冒冷气了,此时他的心肠比冰山还要硬,对管家说道:“以后若再来,直接将人丢出去。”
管家领命后大喜,他是不想看见饿死鬼投胎的剑修了,花钱而且费人力,后厨给他们做这么多吃食也很难。
凌霄派的剑修们知道后也很难过,为疏解此情,他们在醉花荫下演练一番。
醉花荫不同于词牌名中的“醉花阴”,迎春花的藤蔓如瀑布般垂落,千万朵嫩黄色的花夹杂柳树般的枝条笼罩一番天地。
花荫下是一片平整的石台。与诗情画意的名称不同,这石台是用作剑修间互相切磋的,此石台乃是天然玉岩所化。
何为玉岩?这是修真界最硬的石头,谁都知晓,剑修一剑,那剑气甚至能劈断山石,可剑气落在玉岩上,力深的也不过留下一道痕,力浅的更是连擦痕都留不下。
剑修们一方面以斩断玉岩为至高目标,另一方面又习惯在这平整的石面上比斗,反正造不成大破坏,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剑修好斗,按理说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斗是正常的,可当呼延问雪往醉花荫处欲测剑气时,不仅听见了师弟师妹嗖嗖的剑声,还听见他们互相抱怨。
“可恶,究竟是谁坏事的,不是说好轮流去大师兄那打秋风吗?”
“你去一天,我去一天,如此方能细水长流,一下子把桌掀了,这可好,大家都没得吃!”
又听见小师妹凛冽的呵斥声:“鼠目寸光,该杀!”
这些话让呼延问雪的脸色更差,身边寒意更甚,跟在他身后来醉花荫的同侪们看见呼延问雪的表情,都往后退了些。
他们不忍离开,接下来,一定是场精彩绝伦的剑术虐打,能见识呼延问雪剑术的机会不多,要珍惜。
这就死道友不死贫道了,哎,等被大师兄打过后,他们的剑术一定能有长足的进步。
果真,接下来半刻,醉花荫一片鬼哭狼嚎,宛若人间炼狱,过了半晌,呼延问雪颇为狼狈地走了出来,衣服乱了,头发也散了,可他的气场凛冽,像寒冬、像剑宇,寒风吹过之地寸草不生,他肆虐过的玉台,也没有人能站着。
事实证明,大师兄的尊严不可挑战。
之后也不是没有胆大包天的弟子对灵秀峰的灵草、仙鹤伸出毒手,绝无例外被呼延问雪削了一顿,然而,这只带来了一时的清净。
很快,剑修们发现,呼延问雪在惩戒他们时剑气格外利,出手更加迅疾,被他削过的人总有新体会。
于是剑修们欣喜若狂,挑衅他更甚,恨不得在呼延问雪眼前上蹿下跳。
这是免费的对练工具人啊!
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冰雪聪明的呼延问雪也不会化身对练机器,他决定冷处理,拔过灵草的,撩过仙鹤的,都会得到一张账单,也不知呼延问雪如何做到,他竟然没漏下一人。
那些可怜人背上了高利贷,倘若限定时间不还完,就会利滚利,且呼延问雪影响力巨大,听说他们欠了呼延问雪钱,就没人敢雇佣他们。
这从根本上断绝了剑修们的生路,经此一役,呼延问雪在凌霄派地位超然,再也没人敢挑衅他,撼动他的地位。
毫无疑问,叶澜也是怕呼延问雪的。
当年去呼延问雪那蹭吃蹭喝有她一份。
这种怕并非恐惧对方的剑,怕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对金钱、对欠债的恐惧。
叶澜实在不想回忆,背负巨债、走投无路的自己。
恐惧让她表情更冷,对呼延问雪的态度更严肃,只见她微微颔首,声线冷凝道:“大师兄。”
呼延问雪也冷冰冰道:“二师妹。”
这两尊冰雕对视了一会儿,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到底还是叶澜先说了话,这是她以求于人。叶澜高冷道:“我从乌斯藏来,得到一物。”
呼延问雪不说话,他沉默地看着叶澜,意思很明显:所以呢?
叶澜脸更僵硬了:“大师兄可一观?”从宽袖中掏出一块香皂。
呼延问雪挑眉,他无声询问:这是何物?
叶澜不得不掀开包装礼盒,拿出香皂洗手,她的心在滴血,真的好贵好贵!
啊,流淌的是肥皂水吗?不!是等价的黄金!
大师兄的表情变了,他颇有兴致地挑眉,一尊冰冷冷的雕像瞬间有了人气。
“好物。”这是他言简意赅的评价。
叶澜听此言,像受到鼓励似的,殷勤地推销道:“这是高十二郎所做新物,名为香皂。香皂与皂角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用于清洁身体,比之皂角
,它的气味更好闻、更多元,清洁力度也更大。”她又说,“用它擦身洗衣都是极好的。”
大师兄很感兴趣。
叶澜却话锋一转道:“我想此物应能卖出与白酒同等之价,但其终究是件新物,国人尚且不知这香皂如何用,若是由我等来推,买家难免以异样眼神视之,于是……”
她以殷切眼神看向呼延问雪。
呼延问雪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直说:“你让我卖。”
疑问句给他说得像陈述。
叶澜硬着头皮道:“正是如此。”
呼延问雪看她,她也看呼延问雪。
“好。”
冷不丁听见这一声。
好?
叶澜竟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好?什么好?
旋即睁大双眼:大师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