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端也不是个能守规矩的,非要在祁斯遇的郡王府住下,祁斯遇拗不过他,也只得应允下来。
厢房是陈桥帮着收拾的,陈桥自是不情愿,但眼下这个情况,他也多说不得——毕竟蔺端也是为了正事来的。
“阿遇呢?怎么没瞧见她?”蔺端才一安顿好就开始找祁斯遇了。
“她去看阿酒的功课了,殿下若有要事,我去通报。”
“你带路吧。”蔺端不理陈桥的弯弯绕心思,直言道:“我就是想见见她。”
“这么晚了,殿下再去阿酒那儿也不方便,您还是就在此处等着吧,我去叫她来。”
“也好。”蔺端这次没再说什么,静静看着陈桥退了出去。
祁斯遇进门的时候蔺端已经摆好了酒,似乎是在全心全意等着她。祁斯遇看着酒壶,嘴角还是微微弯了弯,她轻声说:“端表哥还是好兴致。”
“闲谈若是无酒,那也太干了些。”蔺端看着她,又说:“以前喝酒谈天都是寻常,如今这机会倒是越发难得了。”
祁斯遇应声坐了下来,她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突然开了个玩笑:“才新婚燕尔就被迫离京,端表哥心里也有委屈吧。”
蔺端几乎是在苦笑,拿起的酒杯也被搁回了桌上,蔺端看着她问:“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呢?这把刀不论扎在谁身上,我所受的疼痛都是一般无二的。”
“蔺端,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祁斯遇真的动了气,甚至叫了他大名。“你若是没正事谈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我是想和你说说小沈大人的事。”蔺端深知祁斯遇的脾性,没有辩驳一句,而是顺着她的话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大……我大婚那日二哥发现了小沈大人和那位管家有些神似,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去查了。”
“他查了多久?”
“并不久。”蔺端说得有些懊恼,“此事也是我先前疏漏了。”
祁斯遇却摇头:“不是,沈赢查过他的。”
她这话一出蔺端也沉默了,蔺端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你知道我怕什么。”祁斯遇轻声说。
“你上午打断了我的话。”蔺端说,“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至少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表明他知情。”
祁斯遇松了口气:“这倒是最好的消息了。”
蔺端又说了句软话,“之前是怕你急,所以才没让二哥同你讲。”
“嗯。”祁斯遇轻轻应了这么一声,终于仰头喝下了那杯酒,她边给自己添酒边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没去。”
“我不敢。”蔺端说得坦诚,“你的诗我读了很多遍,我只想告诉你,我不觉得先前那些年能被这堪堪几句就概括全。阿遇,我们总归是不一样的吧。”
“真的不一样吗?”祁斯遇反问他,“你看子书和亦仁,再看沈赢和叶小将军,真的有区别吗?”
“至少结果不会一样。”蔺端说得斩钉截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和你反目,哪怕是不得不。”
“好啊,你赌的咒、发的誓我都收下了。希望你说到做到,也希望我们都别辜负彼此,别辜负这些年。”
蔺端不再言语,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祁斯遇也没说话,就这么和他面对面无声喝了下去。
“你的身体……还好吗?”蔺端问得纠结,显然是又关心又不知该如何措辞好,说出来的话听上去相当别扭。
祁斯遇这下反倒笑了,说:“挺好的。”
“唐一惊她……”
“没有。”蔺端的问题还没问完,祁斯遇却已经给了他答案。“我如今不急这一时片刻,也有时间等她慢慢来,你也不用太挂怀。”
“好。”蔺端有点局促,想了半天才问:“息武和他夫人好吗?”
祁斯遇哭笑不得,还是点了头:“很好。我劝他找自己的第八式,结果还被他反过来用自己的美满小家劝了。”
蔺端一下就噤了声。
反倒是祁斯遇又开了口,“我说我已经有了。就在这儿,端表哥,你知道吧。”
后半句祁斯遇几乎是看着蔺端的眼睛说的,蔺端仰头喝了杯酒,然后才说,“其实我真的很感谢阿酒出现,好像有她在,你整个人都温软了不少。”
“对。”祁斯遇点头,“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她的长辈,但我真的很开心有她这个家人。这个宅子里的一切我都喜欢,金陵,对我来说比中都要好得多。”
“那你还回来吗?”
“我不知道。”
“跟我回去吧。”蔺端说得情真意切,祁斯遇却立刻摇头说:“不行。”
“你还怪我吗?”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祁斯遇皱着眉说,“我要回去,总得有个堂堂正正的由头。再者说了,我也不想你我又被猜忌,那太辛苦了。”
蔺端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说:“若是真的开心,就留在这儿吧,毕竟中都也没那么多好的东西等着你回去。”
“其实小沈大人一直在给我写信。”祁斯遇突然说,“明镜台的事,我心里大概还是有数的。”
“也好。”蔺端只会附和她,“老实说沈赢还是会做官的,明镜台这一年始终很好。”
“我现在只希望金陵能快点好起来。我还是那句话,钱和粮我都能想办法,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就是。”
“没那么紧张,父皇让我来,也是怕这些赈灾银被盘剥。”蔺端说,“只要我还在主事,这方面不会有问题的。”
祁斯遇又说:“我和陈桥商量了一下,打算设几个长期粥棚。不管有没有灾难,它们都会长久摆在那儿,也算是为这里的百姓尽点绵薄之力吧。”
“你能有这份心当然很好,金陵百姓肯定会铭记你的。”
祁斯遇摆手,“这话没意思,亦仁今天还和你说过一样的。也不必问什么所谓本心了,就当我是想求个心安吧,先前杀孽那么重,现在能积点德总归是好的。”
蔺端意外:“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因果报应了?”
“我还有阿酒呢。”祁斯遇只是这样说。
饶是有蔺端那番话在先,祁斯遇依旧在赈灾一事上花了不少的钱。她和行氏交好,行氏商行也跟着帮了不少忙,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
蔺端在金陵留了两个月,灾情才好些他就启程回中都了。临行前祁斯遇去送他,还给他装了好些东西,“备了点薄礼,有送你们家的,也有送珏表哥他们家的,都分开了,到时你也自己分辨一二。”
“好。”蔺端并不问她送了什么,只是在上马车之前定定看着她。
“差不多了。”祁斯遇替下面的人催了他一句。
蔺端这才醒神似的,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才说:“不论如何,我在中都等着你回来。”
祁斯遇轻笑:“好,也替我和表嫂带个好。”
送走蔺端祁斯遇就打道回府了,回去的路上陈厌主动问她:“不去外面逛逛吗?”
“算了吧。”祁斯遇摇头说:“你不是还得教裴姑娘剑术吗?”
“晚一刻也不打紧。”陈厌低声说。
祁斯遇知道他的意思,抬头看了他一眼,“阿厌,我不难过。”
“主子已经不再……”陈厌才开口就停下了,他心里清楚,有些话点到为止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