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 / 2)

祁斯遇还是忍不住要自省,“斯遇实在不孝,这些年一直都没能陪在您和娘膝下。离别总是多过相聚,是我太任性了。”

“但我和你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自在快乐。”祁哲摸了摸她的头,又说:“我们阿遇都快二十四岁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啊。”

提起年岁祁斯遇突然想到了另一茬,她问祁哲:“陛下的身体还好吗?”

祁哲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训斥了她一句:“阿遇,莫要妄言。”

言罢他又摇了摇头。

“是。”祁斯遇心下了然,当即点了点头。

“你的身子可还好吗?”

“很好,唐姑娘日日都会为我把脉,若有什么端倪,她肯定能立刻发现的。”

“未雨绸缪也好,你出门在外,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

“我回过一次安南。”席间祁斯遇突然提起了这一茬,“息武大婚的时候,他意气风发的,蓁蓁也很漂亮,很开心,我也替他们开心。只是看见他们难免会想到老师,这两年,老师有往家里来信吗?”

“很少,只是年节偶尔会报平安。”提起息昭,祁哲也是一阵无奈,“你也知道,他有时候就是石头一块,拗起来谁也没办法。叶家的事儿,他始终都是怄着几分气的。”

“是我算错了。”祁斯遇摇头说:“我以为陛下不会让老师一直留在西北,没想到他对老师这么放心,或者说,没想到他这么狠心。”

“西北,也确实是缺了一个合适的人去。”

祁斯遇从祁哲话中听出了什么,但她不敢确定,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您的意思是?”

“我始终觉得,让叶家人去才是最好的。”

“可那于叶小将军来说也太残忍了些,那毕竟是他的伤心地。”

祁哲喝了口酒,接着说:“可他不走,你想做的事,就永远也做不成。”

祁斯遇说得笃定,“您都知道。”

“你是我儿子,你觉得你的想法能瞒住我吗?”祁哲笑着看向她,又接着说,“为父不仅知道,而且还支持你这样做。你能想着为他人讨公道,这是顶好的事,如果连你都没了这份心,那我才真的要担心你了。”

“但这件事的确是越来越复杂了。”祁斯遇说着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此事是白尚书令所为,后来珏表哥又无意中发现了刺史府管家和沈家的联系,查了很久,可以确定沈中书令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老大知情,虽然他说自己并未参与,但我总觉得他也算不上清白。事情到了这步,确实也是难办了。”

“再难的事,它也得有个说法。”祁哲说得铿锵有力,“叶远是你朋友,但他更是沈家那小子的朋友,要想他不受伤,不可能。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将这日子拖延一二。”

祁斯遇推己及人,话说得颇为难过:“少年朋友,要是真走到那一步也可惜。”

“很多事本就不该把你们这些小辈卷进来。”祁哲看着祁斯遇,也轻叹了一口气,“可很多事走到今天这步,也不是任何人能预料得了的。杨子书和李亦仁也好,沈赢和他叶远也罢,都只能说是命不好。毕竟他们既不是头一对儿反目成仇的少年朋友,也不会是最后一对儿。”

“无解的东西,确实也只能怪时运怪命运了。”

祁哲和祁斯遇碰杯,他喝完酒又说:“今年过年,爹想带你回安南去。”

祁斯遇很是意外,“可以吗?”

祁哲苦笑,“他困我困了那么久,总不能连这点心愿都不满足我吧。”他眼里还隐隐带了点泪光,他又举杯满饮,撂下杯子的时候他才轻声说:“阿遇,我想你娘了。”

“我也想她。”祁斯遇原是想劝她爹,可她这话才一说出口,自己就掉了滴眼泪,她只能轻声叹气,“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坚强。”

“你已经很好了。”祁哲摇头劝她,“只是我们倾注给你的东西太多了。”

祁哲说完就开始喝闷酒,他不看祁斯遇,也不再和祁斯遇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祁斯遇也陪着他喝,只是喝的少些。她原是不想说话的,但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件自己未曾问过的事,于是她又开了口:“可是爹和舅舅……”

她措辞再三,还是问得委婉,“爹和舅舅之间的情谊……”

“君是君,臣是臣,这便是我与陛下的情谊。”祁哲说话时紧盯着酒杯,脸上也隐约带了几分醉意,但他提及皇帝,总是足够克制的。“四十载无怨无恨、无隔阂嫌隙,亦无深情厚谊,这才是我和他。”

祁哲说到最后面上也露了些苦涩,“可我们又何尝不是李亦仁杨子书、不是沈赢叶远呢。四十年前我们相识,说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兄弟。三十五年前我们展望今日,他说他会是一个明君,我说那我便是能臣,便是他的鹰犬。二十五年前我们双双释怀,约好要到他的封地有一番作为,要爱民,要有担当,要荡尽眼前不平。可日子一天天过着,我们反倒都成了彼此心里那片不平。”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祁哲也问自己,他想了半天,还是收住了话。“为了好多事,好多和我们无关的事,还有好多和我们相关的事。”

祁哲也开始摇头,“太久了,又太多事了,爹也记不清了。”

祁斯遇总觉得如果她今日非要问,那她爹也是会说的,可她看着祁哲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看着祁哲发红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那些残忍的话了。

她只在心里和自己默默说了一句罢了。

吃过饭送父亲回房,归途中路过演武场,依稀听得有人说话。祁斯遇总是好奇,又凑近去听,是二陈在比试。

陈桥和陈厌比试的时候说多也多,说少又少,祁斯遇有点醉意,吹着风靠在一边看他们比试,也当是醒酒了。

“在我心里,祁年才是第一位。”陈厌的剑抵着陈桥的刀刃,话被他说得一字一顿的,“我心里先有祁年,然后才能有我自己,有别人。因为我是她的剑。”

祁斯遇没有刻意隐蔽,身上又沾染着不少酒气,二陈想不发现她都难。她只是阖眼靠在那儿,但不看也知道陈厌这些话不是说给陈桥的。

至少不只是说给陈桥的。

可陈桥却接了一句:“祁年也是剑,她自己才是自己最趁手的那把剑。我要做她的剑鞘,我要给她一个足够安心的容身容心之处。”

陈桥直抒胸臆,说的话近乎是在表白心迹。可祁斯遇也确实是有些醉了,带着困惑看了看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祁斯遇还是靠在那儿,似乎是在专心等那个已知的结果。

破风声终于停了,祁斯遇睁开眼睛朝陈桥招手,说:“陈桥,送我回去。”

她没叫陈厌,可陈厌还是先走过来扶了她一把。演武场有自己的规矩,或者说是翠粉姑姑有自己的规矩,她欢迎任何人随时来演武场比试,不过要求输家要在比试过后打扫一遍演武场。

演武场当然不脏,但规矩就是规矩。陈桥的刀又有一半是师承翠粉姑姑的,他也当翠粉姑姑是他师父,自然是绝对守她的规矩。

陈厌单手扶着祁斯遇,他看着祁斯遇发红的眼角脸颊,轻声说:“还是不该喝这么多。”

“阿厌你别做我娘了。”祁斯遇话说得很懒,乍听像在撒娇似的。

“嗯。”陈厌分明应了一声,但说教话还是没停,“我昨日有问唐姑娘,她说你还是应该多注意些。”

祁斯遇实在是不爱听,但她也知道陈厌是好意,就朝着他连连点头,嘴上还说着:“嗯嗯,知道了。”

陈厌无奈,知道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更好听的了,干脆就闭了嘴安心等陈桥收拾完。祁斯遇却又不安生了,她偏偏要问陈厌,“那你还生我气吗?”

“我没生过你的气,从来没有。”

“我以为你生气了。”祁斯遇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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