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生你的气的。”陈厌不厌其烦,甚至又说了一次。
“我答应你,中都的事我会尽快办完的。”
陈厌又不说话了。
祁斯遇回中都也算半桩盛事,毕竟这中都还是有些人希望她回来的。陆陆续续收了不少拜帖,大多都是些不认识甚至没听过的人,祁斯遇让陈桥都帮着一一回了,只是私下同顶亲近的人见了见。
她又单独见了沈赢。
沈赢好像就在等这一刻似的,丝毫都不意外祁斯遇会单独请他到都国公府来。“我一直都在盼着您回来。”
祁斯遇也没和绕弯子,直接问:“我今日要和你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对吧。”
“我知道。”沈赢说,“大概是去年末,我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我才一直都恳切盼望您能回来。这件事我始终不敢说,不敢同阿远说,也不敢同我的家人说,更不敢写信说给您,怕被旁人看去,再生了事端。”
“很难过吧。”
沈赢大概是没想到祁斯遇会突然关切他,愣了一下才苦笑说,“如何能不难过。打小我就觉得我和阿远是亲如一家的兄弟,谁能想到亲兄弟的父兄还会刀兵相向呢。”
“这件事得有个说法。小沈大人,不管你怎么想,对我来说,这件事都得有个说法。”
“我明白您的意思。”沈赢说得别扭,“但此事毕竟涉及我父亲,我恐怕无法继续为您效力了。”
“我想到了的。”祁斯遇说,“况且这件事我原本就没想再扯上谁,你不出头倒是最好的。”
“这两年我过得纠结,一半时间在盼着您回来,另一半又在盼着您别回来。我自认懂您一些,我知道,中都于您来说并不算好地方。这里的每寸土地上都生了刺,每根刺都朝着天长,高高的,是牢笼。您是自由自在的人,回到这里,并不是个好选择。
想来您这次回来和吴王也有关。”沈赢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说句僭越的吧,楚王和燕王太兄友弟恭了,陛下不喜欢,只有吴王殿下回来,这朝堂才能再变一变。”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有我这几位表哥斗得狠了,权柄才能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
沈赢点头,又说,“您和吴王殿下一样,都是变数。”
“我暂时不会回到朝堂。”祁斯遇说,“所以明镜台还是要拜托你。”
“好。只是我还是想多问一句,阿远家里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让叶小将军先离开。”
“让阿远走?”沈赢才问完自己心下也了然了,他惨笑说:“也是,能少伤他一分,便少伤他一分吧。”
“我也正是此意。”
“也难为您处处为我们考量了。”
祁斯遇摇头说:“我是真的拿你们当朋友的,我也不想再看悲剧重演。”
沈赢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并没有去戳祁斯遇的痛处同她谈那些伤心往事,他只是又道了一次歉:“我先前的确是太依赖我爹了,总是找他的门生帮忙,不然也不至于在管家身上出那么大的纰漏,是我疏忽了。”
“不是你的错,我们先前也没想过。”祁斯遇突然话锋一转,“我这次回来,名义上还是为皇后娘娘祝寿,这些说不准的事,还是留到祝寿结束之后再说吧。”
蔺端在府上设宴,请了祁斯遇和蔺珏去。祁斯遇闲来无事,很早就去了燕王府,她对这儿熟门熟路,进了府就直往蔺端的书房去。
路上碰见了一位熟面孔,祁斯遇见过的人太多,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说不出她是谁。那女子倒是先同她打了招呼,“妾见过小郡王。”
她这一开口祁斯遇心中倒是有几分数了,祁斯遇虽然没想起她的名字,但还是跟着客套了一句,“许久未见姑娘了,你是被请来唱曲的吗?”
柳昔微笑着摇头:“妾已是燕王府的人了。”
祁斯遇乍听这话还没回过神了,快走到书房她才意识到:这女子也是蔺端的嫔妃。
书房里摆设基本没变,只是添了些摆件。暖塌上还搁着本翻开扣过去的书,祁斯遇觉得那牛皮纸封煞是眼熟,翻过来才发现还真是她抄的。
是《燕北风云》的下册。
她又把书搁了回去,然后去看蔺端桌案上的书画。蔺端这点很像皇帝,画人只画衣着轮廓,却不肯添五官。祁斯遇瞧了会儿画,突然意识到这画中人是自己,她忍不住皱眉,如果不画五官是因为不能画。那皇帝呢?皇帝舅舅夜以继日画的又是谁呢?
蔺端也不知道是打哪儿过来的,急匆匆推了门进来。祁斯遇听见开门声就抬起了头,蔺端看见是她,也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带着点笑意说:“让你久等了,我刚从宫里出来。”
祁斯遇倒是比他自在些,还笑着表示理解:“听说是你和王妃在帮着筹备皇后娘娘的寿宴。”
“嗯。”蔺端点头,又说,“带你到花园走走吧,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很好看。”
出门前祁斯遇却又多问了一句:“怎么又开始看《燕北风云》了?睹物思人呢?”
蔺端说得别扭,“……是蕊湘在看。”
祁斯遇突然就没了话。
“那年我误把上册落在了颜家庄子里,被她看到了,后来就总是问我下册的内容。”蔺端苦笑,“我给她讲过一些,但也没法日日同她讲书,又不好去东宫借书,只能把这个借给她看了。”
“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祁斯遇说,“送你的东西,你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蔺端当然听出了祁斯遇话中的不悦,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才合适。祁斯遇还是和他去了花园赏花,紫藤花架下坐着的是蔺昊。
祁斯遇不知道蔺昊也要来,看见他的时候还很意外。她在蔺昊身边的石凳坐下,还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早知道你来,我就……”
她的话音抻得很长,还不等她说完,蔺昊就主动接了下去,“若是早知道我来,表弟便就不来了吗?”
“那我也得来。”祁斯遇笑着说,“不过是前些日子也找人帮大表哥做了身衣裳,早知道你来,我就带来了,也免了日后再去单独送一趟。”
“不麻烦表弟,我去取便是了。”
他俩说话总像是较着什么劲的,蔺端知道他俩打不起来,故而也就不管了。毕竟拌嘴总比真搞到你死我活好得多。
祁斯遇不说话了,蔺昊也觉得没劲,又问蔺端,“老二什么时候来?”
“应当也快了吧,二哥说他肯定会在开饭之前到的。”
祁斯遇主动接了一句:“珏表哥确实是好运气,听说二表嫂又有了身孕了。”说完她又将话锋转向蔺昊,“大表哥也成亲三年余了,怎么半点消息也没有?”
“早听闻你爱当红娘,想不到竟是真的,这会儿还操心到我头上了。”蔺昊说得有点无奈,也有点不悦,“你连亲都不成,还好意思问别人呢?”
祁斯遇也不介意他这么说,“可我大缙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了我必须要成亲才能关心大表哥吧?”
“少关心我。”蔺昊说,“我命不够硬,真怕被你关心死了。”
“你若是留在吴州,我必定不会关心你。”祁斯遇突然说了句真心话,搞得蔺氏两兄弟齐刷刷看向了她,蔺昊却笑了出来,和她说:“祁斯遇,那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期待。”
“斯遇不敢让大表哥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