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沈予酒反问她,“哥哥的道是什么呢?”
“我来问道无余说……”
沈予酒已经学了诗词,立刻接了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
“对,背得很好。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句。”祁斯遇又笑着说:“我来问道无余说,所以我说,管它云在哪儿水在哪儿。这就是我的道。”
沈予酒明显愣了一下,“是……自由?”
“也可以这么说吧,以前我总希望自己是风。”
“现在不是了吗?”
“现在我想做我自己。”
沈予酒不再问了。她只是说:“我刚刚想了一下,我的道就是那样,因为你想要我学,所以我想学。”
这次轮到祁斯遇问了,“为什么?”
“我要做你的传人。”沈予酒说得很认真,“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可以做你的延续,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沈予酒的过分懂事又刺痛了祁斯遇,祁斯遇叹了口气,说:“谢谢你。阿酒,真的谢谢你。”
沈予酒看着给她讲剑法的祁斯遇,忍不住在心里说:祁年哥哥,我会救你的。
年过得很快,出了十五,祁斯遇又成了先前那个避无可避的人。纵有万般不舍,她们还是启程回了中都。
李亦仁去给他们接了风。甫一见面李亦仁就给他们说了个重大消息:“我要定亲了。”
连蔺端都忍不住问他:“定亲?和哪家姑娘?”
“是个望族之后,但不是中都人。”李亦仁说得平淡,“我爹选的。说她是书香门第的女子,家族在宣城屹立百余年,方方面面都很好,我就同意了。”
“你什么时候是个能听安排的人了?”
李亦仁看了祁斯遇一眼,说:“这点我当然是不如您了,我还是有几分怵我爹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祁斯遇又问,“总有人成亲,弄得我都不知道该送什么贺礼好了。”
“自然。”李亦仁也没和她客气,“珍宝阁那个博山炉,我特别喜欢,但一直没舍得买,就怕我爹说我败家。”
“行。”祁斯遇应了下来,还不忘笑他一句:“说得像你平日败家的时候少似的。”
到都国公府的时候李亦仁还单独留祁斯遇说了几句:“婚期大概就在五月。小郡王先前出了不少力,可一定要来。”
“你就知道打趣我。我不过是催了你两句,你倒是记得够久。”祁斯遇说完又笑着说:“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去了。”
“她还好吗?”关于杨蓁蓁,李亦仁几乎是鼓起勇气才问了这么一句。
祁斯遇点头:“很好。她已经有了身孕,快要做母亲了。”
“真好。”李亦仁想了半天,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既然她和息武恩爱,那就是好的。”
“蓁蓁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确实该成婚了。”
“是啊。她过得好,我也就不挂怀了。”李亦仁临走之前又说:“待到他日她当了娘亲,也劳烦您通知我一声,我想给孩子送个礼物。”
“好。”
“临阳侯有自己的谋划。”蔺端说,“他让亦仁娶亲,应该是要为子女做打算了。”
“一个孤臣做这种事可不是好兆头。”蔺珏好像始终没把临阳侯当做自己的岳丈,杨家一事后,李博在他心里就只是皇帝的孤臣了。
“大哥的人才上去几个月,不过是犯了点小错,直接就被父皇贬到岭南了。”蔺端很有些兔死狐悲的心理,说话时还带了点愁,“父皇若是三个人都打压还好,现下他只逼大哥一个,反倒让我不懂了。”
“老大没机会了。”蔺珏说得果断。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工部尚书就被调了职,直接下放到了地方。工部又回到了由侍郎掌管的局面。
但门下宰相和工部尚书的事只是一个开始,短短一月内,蔺昊接连被折几处臂膀,就连蔺端和蔺珏也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修整。
没人知道皇帝要干什么,是要替最属意的儿子铺路,还是要他们三个再争一回,好选出一个最有出息的来。
祁斯遇只知道中都暗流涌动,却完全没猜透这暗河从哪里发源,又要流向哪里。她只能、或者说祁家都只能静观其变。
三位皇子都是足够听话的儿子,哪怕一直无端被修理,也没一个人肯开口鸣不平。
直到皇帝动了十六卫。
蔺端才得消息就进了宫,他几乎是没有半点掩饰,直直跪着问了皇帝一句:“父皇难道真的要把儿子打到土里才算满意吗?”
“你要是真因为这个来,朕倒是会满意。”皇帝毫不犹豫地撕开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让你鸣不平的,是十六卫,也只是十六卫。”
“是。”蔺端也诚实起来了,“因为儿臣就是不明白。儿臣从没想过要争,也不是最好的那块磨刀石,父皇何必要把儿臣拖进来呢?”
还不等皇帝回答,他又说道:“其实父皇从来都知道叶家在西北的仗打不完吧。可您还是默许了他们去做那样的事,还是让征西大将军一代功臣名将血洒西北,这就是为了父皇心中的大局吗!”
“老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皇帝看着他,说得很平静,“朕这些儿子里,最不该站在这儿说这种话的人就是你。朕这些年没少纵着你们,倒是纵得你有些不知礼数了。”
“是,要不是父皇纵着儿臣,儿臣今日也不会到这儿来说这些话。”蔺端隐约有些难过,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父皇的心思儿臣不敢猜,但十六卫守护的是中都的安全,叶将军守卫的则是整个西北,这些要事上容不得那些……”
蔺端也自知失言,说着说着就噤了声。皇帝却把话说了下去,“容不得什么?政治手段?还是权谋诡谲、弯弯绕绕?”
“儿臣失言了。”
“你不是最像朕的儿子。”皇帝说,“但你确实是朕最喜欢的儿子,朕其实想过。”
皇帝没有明说,但蔺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蔺端直言道:“儿臣的确没有那份心。儿臣想说的是,既然西北的仗总有人要去打,儿臣可以去。”
“太平时候说这个干什么。”皇帝还是让他跪着,但言语倒是放软了些,“你也是个孝顺孩子,还知道心疼你舅舅。”
“儿臣只想守卫大缙。”
“朕当然知道我大缙同梁渝都终有一战。只是打仗这件事就是这样,不可不打,也不可做绝。这国与国就像家与家,总是过犹不及。”
“儿臣明白父皇的道,可儿臣也有自己的抱负,想要见到一个真正统一的太平盛世。”
“天下三分,就不能太平吗?”皇帝反问他。
蔺端想了想,说:“或许可以吧。但剑掌握在别人手上,总归是不那么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