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以为高杞太过低调,甚至有些人心生不满之时,他却参了风头如日中天的和珅一本,着实让人大吃了一惊。有人心生忧虑,有人拍手称快,有人从旁相应,平静了许久的朝堂,如同安静的湖水被人投下了一块巨石,真个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高杞的名头瞬间响亮了起来,合京城老少爷们儿都知道高佳氏出了个高孟蟾,胆大包天,居然敢参奏和珅,皆云好戏开锣,纷纷翘首以待。
相比较底下的纷乱不同,军机大臣并六部尚书各部堂官儿们这一回却难得的沉默了起来,包括以于敏中为首的原高佳氏一派人马,居然并未群起而上,响应高杞,倒是让那些尚处在观望之中的人们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统勋有岁数的人了,乾隆本就许他不用入军机处当值,平日在家办公即可,偏他兢兢业业,本本分分,从不愿享这份殊荣。奈何前几日京城连续降了几天大雨,早起时受了些风寒,用了药之后,本以为顶的过去,谁知昨夜突然病逝加重,家人们急病乱投医,从阿里兖府上请来了洋先生,给开了几片白药片,温水送服了,又捂着被子出了半宿的汗,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不过他毕竟老了,身子骨儿比不得年轻人,折腾多半宿,浑身又酸又疼,到底没爬起床来,只能派人进宫请假,自己则迷迷糊糊的直睡到下午未时末,起身后兀自浑身酸痛。喝了药,本想继续躺下,奈何下人通禀王杰久候多时,只能拖着病体去见。
书房的门口的廊子下挂着一只翠毛鹦鹉,据说价值纹银千两,乃是和珅府里送过来的,刘统勋喜它聪明伶俐,勉强收了下来,到底还是拿了一张千两银票交于送鸟过来的奴才带回——和珅的生意,他也受益良多,都是正经银子,分红的又不止他一个,饶是他素以清廉著称,倒也并不拒绝。
“中堂爷吉祥,中堂也吉祥!”
扁毛畜生果然机灵,一见刘统勋过来,老远就开始叫唤。
“此鸟真是善解人意。”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笑语,接着便见帘子一挑,王杰恭谨的站在门口,屋内尚有几人,为首那位,赫然是乾隆。
乾隆眼底深处藏着忧虑,却面带笑容,对兀自愣神儿的刘统勋说道:“太医院报说延清病了,朕来瞧瞧你……浮生偷得半日闲,也算疏散一番。”乾隆的身后站着弘昼傅恒以及两名御前侍卫,肃立在他身后,微笑看着刘统勋。
乾隆穿着便服,手拿湘妃竹扇,掀袍子坐了主位,笑谓刘统勋:“你这儿清幽,只寒酸了些,与你的相国身份不符……善宝那儿你不是也有分红嘛,该置办些就置办些,都是正经路数得来的,那帮子御史们敢参奏你,自有朕为你做主……怎么,连茶也不舍得上了?”
刘统勋早就唬的伏地叩头,颤声说道:“万岁爷请恕微臣失仪之罪!臣历经两朝,可从没见过这个例——从来都是奴才看主子,哪有主子看奴才的?折煞微臣了!”说着话一叠声命人:“快,把去年蓄的那坛子雪水刨出来,给主子煎茶!”说罢又回头:“五王爷,春和,你俩也是,就主子不许通传,你俩也该悄悄使人告诉我一声么,这,这……”
不等弘昼傅恒说话,乾隆微微一笑,抢着说道:“延清莫怪他们,朕不许下人通知你,原说再等会儿你还不醒的话就要回宫的……坐,都坐下说话,今儿我们都客人,不要拘君臣之礼。坐而品茗,不亦乐乎?”
众人纷纷施礼谢坐。刚坐好,未及说话,便听乾隆说道:“延清乃是朝廷砥柱,一日不可或缺,今儿没见到你,朕这心里着实不安,恰好和珅之事难以决断,搅的朕焦头烂额,趁着出宫,也好疏散一下心情……今儿个这里没外人,你说说,善宝这奴才,朕是杀了好,还是饶他这一遭的好?”
听乾隆如此说话,刘统勋心里雪亮,正要开口,猛见廊子里人影晃动,一个声音传来:“这边竹香墨韵,那边红炉煮茶,中堂爷今儿个好兴致,赶早不如赶巧,若是再来上一袋旱烟,纪昀今儿个——”猛抬头见乾隆坐在座位上,猛得收声,居然钉子般的定在了原地。
“今儿个要享口福是么?”乾隆含笑:“怎么晓岚,认不出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