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妃晴第一次看见阿·塞尔达的时候,她只有九岁。
“爸爸,妈妈,妹妹。”
她高举蜡烛,呆呆地望着一片狼藉的阁楼。粘稠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滴淌,和着滚烫的烛油,落在满地的镜子碎片上。森寒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她打了个哆嗦,单薄的蕾丝睡裙摆飞扬起来,拂过地板上的尸体。
烛光在夜色里跳跃,把伊妃晴的阴影拉长、缩短,像是祭祀前的邪诡舞蹈。在残破的梳妆镜片里,伊妃晴看见阿·塞尔达——这个传说中的邪神靠近她,轻声喘息着,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不要害怕,还有我在这里。我会永远地陪伴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阿·塞尔达妖艳的嘴唇像一朵罂粟花瓣般地打开,湛蓝色的瞳孔闪着光,映在里面的,是伊妃晴苍白的脸。
“好的,我和你在一起。”
伊妃晴听见自己梦呓般的声音,蜡烛掉落,火舌舔着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发出“滋滋”的声音。大火顺着风势,吞噬了一切。墙壁上的钟摆猛地敲了一下,在镜子里,她湛蓝的眼睛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伊妃晴法师,欢迎您的到来,法师公会的下午茶马上就要开始了。”
听到门童的话,伊妃晴抬起头,宛如梦中苏醒。
她已经走到了石阶的最顶端,阳光斜射过来,两尊高大狰狞的石鬼像俯视着她,阴影罩住了苍白的脸。法师公会的漆黑铁门泛着白光,正向她敞开。
伊妃晴慢慢地走进去,耳畔传来门童强自压抑的呼吸声,她瞥了他一眼,目光美丽而冰冷。
她并不受欢迎,孤僻、冷漠的性格甚至使人畏惧,伊妃晴知道这一点。“坟墓里的法师”,很多人悄悄地在背地里这么称呼她,可伊妃晴不在乎。
只要有阿·塞尔达,她就够了。在这个世界中,除了阿·塞尔达,伊妃晴不需要任何人。
走进公会大厅,里面顿时鸦雀无声。欢笑、乱烘烘的争吵、咖啡升腾的热气,在伊妃晴走到圆桌的一刻,瞬间静止。
十多双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包括马修那双懒洋洋的褐色眼睛。
“伊妃晴法师,欢迎您的玉驾光临。”
法师公会的会长,德高望重的格鲁特法师站起身,礼貌地为她拉开座椅。
“照旧是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
侍者走过来,低声问道。
伊妃晴点点头,目光落在圆桌对面,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身上。
对方正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她从来没有在法师公会见到过这个人,清秀柔和的五官,岩石般硬朗的面部线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拉渣的胡子和皱巴巴的斗篷,将会是一個非常体面高贵的男子。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格鲁特看着男子:“这位是新入会的法师,来自遥远的海云大陆的马修伯爵。”
男子站起来,优雅地向伊妃晴欠了欠身:“鄙人马修·弗让,一个到处流浪的破落伯爵。非常乐意见到您,犹如钻石般光彩夺目的美人。”
他的言语让伊妃晴感觉有些轻佻,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过话。
“这位是伊妃晴法师。”
格鲁特向马修介绍道:“我曾经见到过不少魔法天才,但比起伊妃晴法师,他们只能算是早熟的儿童。我想不用多久,伊妃晴法师将成为帝国的第一法师。”
“您谬赞了。”
伊妃晴平静地道,避开了马修灼热的目光。她注意到在对方宽大的斗篷内,有一柄狭长的硬东西顶在腰间,好像是佩剑。
带剑的法师?伊妃晴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抛开了这个疑问,这和她无关。
“我们正在讨论魔法是否需要天赋。”
胖乎乎的法师杨嚼着干乳酪,一面用手巾不停地擦汗。他实在是太胖了,脖子上堆的层层赘肉是汗水的温床。
“勿庸置疑,魔法是需要天赋的。很多人苦练一辈子,到头来始终毫无建树。
精灵法师札札插嘴道,尖长的耳朵一颤一抖,似乎在提醒在场的所有人,拥有精灵血统也就拥有了魔法的天赋。
格鲁特点点头:“我在冰岛遇到过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居然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几个简单的召唤魔法。”
他谦和地对伊妃晴笑了笑:“天才是上帝的宠儿,也许她将来会成为第二个伊妃晴法师。”
“天才是不幸的。”
马修耸耸肩:“痛苦是天赋的孪生子,有光的地方就会出现讨厌的阴影。”
伊妃晴正端起咖啡,马修的话让她纤细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几滴咖啡泼出来,溅在雪白的陶瓷托盘上。
“阴影并不惹人讨厌。”
伊妃晴一字一顿地道。
“美丽的法师,那么什么才是您讨厌的东西呢?”
马修大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各位,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先告辞了。”
伊妃晴推开了咖啡杯,冷冷地道。就像往常一样,喝完咖啡她会立刻离开,前来赴约不过是例行公事。
何况今天马修火热的目光和笑容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您走好。”
除了格鲁特,没有人跟她道别。几乎所有的法师都在暗中盼望伊妃晴早点离开。她在的时候,就连空气里都凝结着冰。
“我有送您回家的荣幸吗?”
马修在背后叫了一声,伊妃晴没有理睬。
“一个无趣的冰美人,我看她更像是个邪恶的巫师。”
望着伊妃晴裹在黑袍里的曼妙背影,法师雷斯特不满地嘟囔,又瞥了马修一眼,嘲弄地道:“您就别费心了,马修伯爵。这种女人不值得花时间,她只爱她自己。有句老话是怎么说来着?听话的野花强过带刺的玫瑰。”
雷斯特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凭借法师的高贵身份,爬上过很多少女贵妇的闺楼。只是在追求伊妃晴的时候,却栽了个大跟头,听说差点连命都丢了。
“伊妃晴法师看起来的确有些古怪。”
马修凝视着伊妃晴留在桌上的半杯咖啡,摇摇头:“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和吃药有什么区别?”
伊妃晴一走,大厅内恢复了热闹的气息,杨将满满一盘的小甜饼一扫而光,又开始不停地擦汗。
“何止古怪?缺乏教养,不讲礼仪,简直让人讨厌。”
札札尖叫道,一个人类女子的魔法成就竟然远远超过了拥有纯正魔法血统的精灵,想起这点它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一个孤儿当然缺乏教养。”
雷斯特幸灾乐祸地道。
马修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在她九岁的时候,家中发生了火灾。她的父母、妹妹都葬身火场,可令人震惊的是,事后人们发现了十多具尸体,还有几把烧烂的长剑。”
雷斯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这可真奇怪。有人说,是伊妃晴亲手杀死了全家老小。”
“雷斯特法师,请注意您的身份。”
格鲁特用严厉的目光阻止了对方,尽管雷斯特是国王的宠儿,但在背后议论人的隐私,显然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非常神秘的故事。”
马修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的目光。
吹着口哨,马修从法务所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法务官的脸色十分糟糕,无论是谁,从积满灰尘的厚厚卷宗里翻找出十多年前的旧案,都不会令人愉快。如果不是看在那块紫水晶的份上,法务官早就把马修赶出办公室,去找城南的风骚情妇了。
“为什么你要了解这桩旧案?”
法务官锁上案柜,看到沾满灰尘的昂贵衬衣袖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因为我好奇。”
“说来也巧,今天距离那场火灾,刚好是整整十五年。”
星光照在街道上,四周空旷无人,只有一个穷困潦倒的醉汉蜷缩在垃圾堆旁,抱着空酒瓶,胡言乱语。
马修随手抛出了一个金币,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走到醉汉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嗨,老兄,公墓在什么地方?”
“你他妈见鬼去吧。”
醉汉迟钝地抬起头,喷着酒气,粗鲁地骂了一声。
“看来你还很清醒。”
马修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开,背后传来醉汉的声音:“在城西的山上,快点滚吧,去找根裤带在那里上吊。你们这帮流氓,无赖,贪婪的吸血鬼!”
马修很快找到了公墓,它座落在城郊的一个小山坡上,一座座墓碑清冷地伫立着,无声诉说着生与死的界限。有的墓碑前堆着枯萎的鲜花,有的野草丛生,任由墨绿色的藤蔓纠缠,石碑上的字迹也早在岁月的侵蚀中模糊不清了。
虽然隔得很远,马修还是一眼看见了伊妃晴。在惨白的星光下,她苍白的脸如同一个幽灵,孤独地徘徊着。
就连星光也不能照亮那身黑色的法师袍。
是来拜祭死去的亲人吧。马修遥望着伊妃晴,这么美丽的身影却毫无生气,仿佛随时都会走进墓穴,在那里与死者同眠。
远处忽然响起了窸窸簌簌的怪声,几十点绿光出现在黑暗中,游移不定,充满了诡秘。
是狼人!
马修心中一凛,这种凶残的怪兽喜欢在夜间出没,听格鲁特会长说,最近有几个儿童离奇失踪,事发地出现过狼人的爪印,全城因此都加强了戒备。
伊妃晴看也不看这些狼人,只是默默地盯着身前的墓碑。
风吹得她丝缎般的银发飞扬,时间像水一般倒流。
“妃晴,试试妈妈给你新做的绣花银缎鞋,漂亮吗?”
在烛光下,鞋尖镶嵌的珍珠闪闪发亮。
“姐姐姐姐,我的个子快要比你高啦。”
妹妹踮起脚,伸手在她头顶心比划着。
父亲扎人的络腮胡子,深夜噩梦时,母亲替她擦去额头汗水的温暖的双手,烤羊排的香味,花园的草地上,她抱着双膝,膝头上放着一本童话书《邪神——阿·塞尔达的故事》,妹妹向她欢乐飞奔的裙角,在阳光中灿烂地跳跃。往事如同一粒粒细沙从沙漏里流出,不可挽回。
最终阿·塞尔达的脸淹没了一切。
“还有我呢,我们在一起。”
镜子里的阿·塞尔达凝视着她。
利爪挖刨泥土的声音清晰可辨,几头狼人围住了一座坟墓,拖出里面的尸体,大嚼起来,腐臭的气味在夜色中蔓延。
“熬!”
一声毛骨悚然的吼叫震得草木瑟瑟发抖,一头狼人龇牙咧嘴,向伊妃晴冲了过去。
一束银光从伊妃晴指尖射出,准确击中狼人,后者闷哼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狰狞地盯着她,作势欲扑。
所有的狼人都围了过来,一步步逼近,雪白锋利的爪牙闪动着寒光。即使是最杰出的法师,也很难孤身同时应付几十头狼人。它们力量大,速度快,不会给法师默念咒语的时间。
为首的一头狼人猛地跃到半空,居高临下,强行向伊妃晴扑去,剩余的狼人也在同时出击,从四面八方,恶狠狠地扑过来。
伊妃晴冷冷地看着它们,毫不动容。
阿·塞尔达。
伊妃晴在心中默念道。
一道黑色的光芒闪电般射至,鲜血飞溅,半空中的狼人惨叫一声,被拦腰斩断。
马修犹如天神般地出现,反手一剑,刺入另一头狼人的咽喉。他步伐灵活,出剑有力果敢,同时右手放出几十个火焰小球,小球互相碰撞,激起燃烧的火焰,几头狼人在火网中哇哇乱叫,传出皮肉烧焦的气味。
出其不意之下,马修一连杀死了六头狼人,狼人们逐渐稳住了阵脚,放弃了伊妃晴,纷纷向他扑来。
马修立刻陷入了危机。
剩余的十多头狼人一面怒吼,一面向他疯狂攻击。马修来不及念咒施法,只能凭手中的长剑,左挡右支,被动防守。
伊妃晴冷漠地看着马修,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一头狼人悄悄地绕到马修背后,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伸了出来。
“呛”的一声,马修手中那柄漆黑色的长剑忽然发出鸣响,剑身上射出奇异的光亮。马修头也不回,长剑向后劈去,一腔鲜血喷出,狼人雄壮的身躯一分为二,“扑通”倒下。
“伊妃晴法师,再不帮忙,我恐怕真的要在这里安家了。”
马修叫嚷道,尽管形势危急,他还不忘对伊妃晴做了个鬼脸。
伊妃晴一声不吭,目光盯在那柄黑色的剑上,剑身镌刻着古老的花纹图案,刚才的光亮,就是从这些花纹里射出来的。
那柄剑的光芒越来越盛,狼人对它似乎十分畏惧,犹豫着,不敢靠前,马修趁隙默念咒语,又放出十多个雪亮的魔法光球。
一头狼人被光球炸得粉身碎骨,狼人们被激怒了,爆发出天生的狂暴野性,不顾一切地扑向马修。
两头狼人的咽喉几乎同时被马修刺穿,但在它们的背后,一头狼人鬼魅般地出现,双爪探出,搭住了马修的肩膀。
马修甚至闻到了对方臭烘烘的嘴巴里喷出的热血腥气。
“请记得在我的坟前放束花。”
他对伊妃晴喊道,最好是红蔷薇,可惜这句话他来不及说了,狼人的獠牙顶住了喉结。
轰然一声,一蓬腥臭的血溅在了马修脸上,獠牙从他的脖颈无力滑落。不远处,伊妃晴的双手散发着淡淡的银芒。
马修一脚踢飞狼人的尸体,长剑闪电般送入左侧一个狼人的小腹,嘴里叫道:“看来你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冷漠无情。”
“我没有给陌生人送花的习惯。”
伊妃晴回答道。
马修大笑,挥剑,狼人们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终于夹起尾巴,四散逃窜。
“诅咒之剑。”
伊妃晴凝视着马修手中的黑色长剑,又看了看马修,美目中闪过一丝惊异。
诅咒之剑,虽然具备极强的破坏威力和玄妙的灵力,但拥有它的人,却如同被诅咒了一般,终身与痛苦陪伴。根据传说,剑的主人每天都要忍受一次长达三小时的肉体疼痛,仿佛炼狱一般,千刀万剐,油煎火燎,普通人根本难以忍受。而主人一旦得到诅咒之剑,就不能丢弃,否则必遭惨死的厄运。
这柄神奇的剑,犹如附骨之蛆,难以摆脱,带给主人更多的是不幸。伊妃晴不能理解,为什么在马修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痛苦的痕迹。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灿烂的笑,懒洋洋的笑,有点玩世不恭的笑。
“看来伱对诅咒之剑的兴趣比对我要大得多了。”
马修俊秀的嘴角微微上翘,伊妃晴在心里承认,他的笑容的确很迷人,当然这对她毫无意义。
“你来这里做什么?”
伊妃晴蹙眉问道。
“被你吸引而来。”
马修坦率地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你跟踪我?”
“就像蝴蝶追逐花蜜。”
“我不需要任何人。”
“亲爱的伊妃晴——小姐,如果你不需要别人,别人也不会需要你。”
马修凑近她,灼热的目光试图穿透她的眼睛,找出里面藏着的东西。这么美丽、清澈、动人的眼睛,却像两扇锁住的水晶门,紧紧关闭。
伊妃晴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心烦意乱。她注意到对方放肆的言词,“亲爱的伊妃晴”,这让她想起父亲把她举过头顶时,总是这么说。
这时她会撒娇地去揪父亲的硬胡子。
“您为什么不离开?”
“因为我害怕孤独。”
马修答道,伸了个懒腰,和身躺下,就在伊妃晴的身旁,头枕着交叠的双手,修长健壮的腿肆无忌惮地伸直了。虽然是个有点粗俗的动作,但他做起来却是潇洒自然。
“我打扰了你吗?”
马修朝她睒了睒眼睛:“或者说,我的存在让你感到不自在了?如果是那样,我深感荣幸。”
“不——没有。”
伊妃晴强忍住心中的不快,冷冷地道:“您的存在对我就像这些沉默的墓碑一样。”
“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恭维。”
马修放声大笑,风从两人当中静静地穿过,伊妃晴的黑袍涟漪般地颤动。
“她亲手杀死了全家。”
马修想起雷斯特的话,摇摇头,吹起了口哨。
哨声滑过草叶,清脆、嘹亮、欢快,像星辰滑过夜空,令阴气沉沉的墓地变得明亮起来。
“请不要打扰长眠在这里的人,他们需要安静。”
伊妃晴终于忍不住,生气勃勃的哨声让她心烦意乱。
“你并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呢?”
马修站起来,走到墓碑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但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伊妃晴法师,你的父亲、母亲、妹妹,他们需要你快乐。不要把自己禁涸在坟墓里,不要让这么美丽的眼睛,充满孤独和冷漠。”
“住嘴!您太放肆了!”
伊妃晴涨红了脸,愤怒地喊道。十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发火。
马修的目光顺势落在她起伏的胸脯上。
“很漂亮。”
他平静地说:“宽大的法师袍显然不适合你。”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由远而近,速度飞快,转瞬就越过山坡,转入城市的官道。
“蓬”,一道五彩缤纷的烟花从马车的方向射出,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这是紧急求助法师公会的信号。
出了什么大事?
马修惊讶地仰起头,出神地望着求救烟花。
伊妃晴已经离开了。
“我很抱歉,一清早就把大家召集到这里。”
公会大厅内,格鲁特来回踱着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侍者正忙着准备干粮、清水、葡萄酒、药品以及一些行李用品。
“你昨晚睡得好吗?”
马修用手肘捅捅伊妃晴,满脸坏笑。
伊妃晴寒刃般的眼神并没有让他退却。
“格鲁特会长,究竟出了什么事?”
雷斯特有些不满地问道,被迫从香喷喷的侯爵遗孀被窝里钻出来,真是非常扫兴。
“我们法师公会的资金赞助人,尊敬而高贵的尼坡伯爵大人遇到了危险。”
格鲁特解释道:“昨天半夜,他的信使火速赶到本城,送来求救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桑皮信纸,念道:“吾被困城堡,盼救援,急!”
众人传阅着信件,上面只寥寥几个字,但每一个字几乎都是歪曲而断续,笔迹仓促潦草,显然写这封信的人当时正处在极度慌乱的状态中,连笔杆都无法握稳。
“伯爵大人的信使在哪儿?”
马修想起了昨夜的那驾急冲冲的马车。
“死了。”
格鲁特遗憾地道:“他把信交到门卫手中的时候,就倒下了。经过检验,他的左腿上有毒蜘蛛咬过的伤口。是对主人的忠诚,让他一直坚持到了这里。”
“愿他的灵魂安息。”
马修脱下风帽,低声道。伊妃晴注意到,这时马修的神色,是庄严而肃穆的。
“愿他的灵魂安息。”
格鲁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你们必须立刻出发,前往尼坡大人的城堡,施以援手。”
众人发出不满的抗议声,雷斯特在想他刚弄上手的情妇,杨的丰盛早餐还来不及享用,札札的新魔法才试验了一半,这么仓促的出发,谁都没有做好准备。
格鲁特举起双手,示意安静:“各位都知道,如果没有伯爵大人长期以来的热诚资助,法师公会是维持不下去的。至于各位的酬劳,”
噪音立刻平息下来,听到金钱,法师们的反应和普通平民没什么两样。
“一人一千金币,由法师公会拨款。”
“嗯,救人于危难是法师应有的操守。”
札札率先表态,杨频频点头:“说钱简直就是侮辱我的品行,不过不拿好像不给尼坡伯爵面子。”
“拯救伯爵大人,我等义不容辞。”
雷斯特想了想,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这个月他在女人的身上亏空了不少金币,急需要补充钱袋。
马修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伯爵大人的城堡里应该有不少驻兵,现在既然向我们法师公会求助,那么遇到的危险,恐怕来自于一些魔怪或者邪灵。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再增派几个骑士和我们同行。”
“小伙子,害怕了吧?”
札札斜了马修斗篷内的长剑一眼,讥诮地道:“你的剑只是装饰的玩意?”
“糊弄人的。”
马修自嘲道,伊妃晴心想,他可真会装傻。
“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格鲁特暗暗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骑士和法师的搭档更有胜算,不过骑士公会向来与法师公会不合,如果向他们求助,颜面上不太好看。
这时,侍者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行装,马车的铃声在晨风中清脆地响动。
“我们快去快回!”
雷斯特不耐烦地道,默念咒语,用一个悬空术花俏地飘出大厅,钻入马车。
杨和札札也跟上了。
“我不需要金币。”
马修对格鲁特笑了笑:“找到那个信使的妻儿,留给他们吧。”
伊妃晴默默地看了一眼马修,对格鲁特道:“给我一匹马,我不习惯和人共坐马车。”
“我也要一匹。”
马修对伊妃晴眨眨眼:“马车的座位实在太小,而杨的屁股又实在太大了。”
伊妃晴冷冷地看着他,快步走出大厅,一直走到石鬼像的背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的屁股的确十分可观。
走过门童身边的时候,马修突然一把抱起他,举过头顶:“嗨,毕凡!”
“嗨,马修!要出远门?”
孩子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啊,出去松松骨头。”
马修用胡子扎着门童苹果般的脸蛋,后者爆发出一阵阵“嘎吱”的笑声。
“这是我答应要送给你的阳光鸟。”
马修放下门童,伸出手掌。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手心,跳跃了几下,忽然变成一只金黄色的小鸟,扑扇着翅膀,飞上门童的肩膀。
“哇,太棒了!”
门童举手欢呼:“马修,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你这样的法师吗?”
“是的,我保证。”
马修蹲下身,认真地点点头:“有一天,你将不再是门童,而是一个伟大的法师。”
翻身上马,夹紧马腹,马修挥手向门童道别。
伊妃晴扭过头,孩子的欢笑让她感到一阵嫉妒。她认识这个门童一年,而马修只不过来了短短的一天,就赢得了孩子的亲近。
这个人的确有种让人亲近的魔力。
“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亲近。”
伊妃晴听见阿·塞尔达的声音。
“是的,我不需要。”
她告诫自己,闭上了眼睛,想起她那三脚猫魔法的父亲。
“有一天,你将会超过我,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