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人已经沉睡在坟墓中,从那以后,没有人再用这么亲切的口气鼓励过她。
伊妃晴用力甩甩头,催动缰绳,阳光刺得瞳孔有些疼痛。
到达尼坡伯爵的城堡,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穿过城门,驶入官道,两边的住屋越来越少,最终被田野和连绵的山脉代替。
阳光在油菜地里流淌,正是春天,甜蜜的暖气从金黄色的油菜花蕊里飘散出来。
“阳光和春天总是让人愉快。”
马修对身旁的伊妃晴道:“当然美人也令人愉快。”
伊妃晴不得不用力拉住缰绳,她的胯下母马总是凑过去,用鼻子嗅马修那匹雄壮漂亮的白马。可是过了一会儿,两匹马还是固执地亲热在一起。
马修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爱情无法阻挡。”
马修目光灼灼,充满侵略性。伊妃晴将身体极力后靠,否则她的银发要碰到马修宽阔的肩膀了。
但这个动作极大夸张了她高耸的胸脯。
“曲线玲珑。”
马修吹了个呼哨。
在见到伊妃晴愤怒的目光之前,马修机灵地偏过了头,一抹捉狭的笑意在唇角散开。
“嗨,马修,给我们说点你在各地的流浪见闻。”
马车帘被掀开,杨探出肥胖的脑袋,手不停地在耳边扇汗。
马修答道:“各地都一样,野猫在叫春,农民在挨饿,国王在为如何增加税收苦恼。”
“看来我们选对了法师的职业。”
雷斯特得意地嚷嚷,马修眼中嘲弄的神色一闪而逝。
黄昏的时候,太阳变得逐渐柔和,低挂在泛着蓝紫色雾霭的天边,象一块软软的红玉。红紫色的晚霞忽明忽暗,在夕晖的照射下闪烁着美丽的光彩。
一声巨吼响彻半空,前方猛然冲出了一个庞然大物,挡在路中央。
几匹马在惊叫声中直立起来。
这是一只巨型蜘蛛兽,足足有桌面大小,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绒毛。八根长足五彩斑斓,恶心地挥舞,足部尖锐的倒钩闪烁着寒光。
它盯着众人,铜铃般的眼睛透出残忍的凶光,两排獠牙露在嘴外,不时有一些粘稠的液体流出,滴在地上,“滋滋”地冒起青烟。
在蜘蛛兽的背上,居然骑着一具白色的骷髅,嶙峋的骨节咯吱咯吱地摆动,脸上黑洞洞的两个窟窿,逼射出耀眼的黄光。
“这是从魔界召唤出来的怪兽!”
杨跳出马车,急急地念咒语。奶酪?火腿?火鸡?该死的,焰系攻击咒语记不得了!
骷髅咯吱咯吱地转动脑袋,似乎对肥胖的身躯最感兴趣,它挥舞着手臂,催动蜘蛛兽一步步向杨逼近。
“不光是魔界,还有从亡灵界召唤出来的骷髅。”
札札表情凝重,飞速念出口诀,一连施展了十多个保护系魔法,将自己层层防护。至于杨的死活,他没有时间去关心。
雷斯特悄悄地绕道马车背后,已经准备施展悬空术逃跑。
几十个火焰球呼啸飞射,马修出手了。
蜘蛛兽灵活地向旁横移,闪过密集的火焰球,伊妃晴抓住机会,掌心射出银色的光束,击中了骷髅的脑袋。
骷髅身体摇晃了一下,没有跌倒。腥风压顶,飞砂走石,蜘蛛兽转过头,八足掀动,凶猛地扑向伊妃晴。
“砰”的一声,空气中仿佛布下了一层透明的墙,蜘蛛兽撞得个四脚朝天,背上的骷髅也摔倒在地。
伊妃晴的魔法结界挡住了它的攻击。
“砰砰砰砰。”
蜘蛛兽爬起来,再次撞向结界。这头魔兽凶悍无比,结界居然被它撞得摇摇欲碎。
伊妃晴的形势有些不妙,而札札却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黑芒闪过,马修飞身下马,诅咒之剑旋风般劈出,一剑斩断了蜘蛛兽的一条后腿。
“诅咒之剑!”
札札震惊地叫起来,即使如此强大的魔界怪兽,也被诅咒之剑轻易劈伤。
蜘蛛兽尖叫一声,伤口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它不顾一切地冲向马修,后者挥剑一格,再次斩断蜘蛛兽的一足。但与此同时,对方的獠牙在马修的肩上划过。
流出来的鲜血很快发黑。
骷髅蹦跳到马修背后,两条手臂倏地伸出。
诅咒之剑光芒璀璨,马修再次挥剑刺向蜘蛛兽,同时向前一步,试图避开偷袭的骷髅。
一阵剧烈的疼痛猛地从马修腰部传来,骷髅的手臂像面条一样,突然伸长,从后面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蜘蛛兽张开嘴,喷出亮晶晶的蛛丝,绕着马修迅速游走。短短几秒钟,马修就被白乎乎的蛛丝重重包裹住。他竭力想挥起诅咒之剑,但蛛丝充满了邪恶的力量,让他浑身酥软。
蜘蛛兽丑陋的脸在马修眼中不断变大。
半空中突然响起一个霹雳,蓝色的电光当空劈下,击中了骷髅。伊妃晴的闪电系魔法来的恰是时候。
骷髅发出尖锐的怪叫,抖作一团,浑身化作一缕缕黑烟,袅袅消散。失去了骷髅,蜘蛛兽立刻像失去了魂魄,獠牙在马修喉前停住,呆呆地一动不动。
马修勉强偏过头,避开蜘蛛兽嘴角滴下的腥臭黏液。
伊妃晴轻盈飘近,手中银芒闪过,缠绕的蛛丝寸寸断落。马修立刻恢复了气力,诅咒之剑猛然斩落,蜘蛛兽的头颅冲天而起,颈腔内喷出黄色的脓汁。
“我想起来了,焰系魔法咒语!”
杨忽然大叫道。
“白痴。”
札札在心里轻蔑地道,雷斯特脸色发白,从一棵很远的大树背后现身。
马修突然一个跟跄,倒向伊妃晴的怀里,后者仿佛被烈焰狠狠地灼烧了一下,慌不迭地推开他。
马修摔倒在地,诅咒之剑从手中滑落。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肩伤开始溃烂,肌肉的颜色变得五彩斑斓。
“我失礼了吗?”
马修对伊妃晴勉强笑了笑,用肘部撑住身体,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看得出,他并不好受。
“蜘蛛兽的牙齿含有剧毒,现在毒液通过伤口,渗入了血液。”
札札凑过头,审视道。
“不幸的人。”
杨评价道:“你的战术不正确,应该用焰系咒语攻击,与蜘蛛兽保持距离。”
“使用悬空术更好。”
雷斯特急忙补充。
伊妃晴沉默了一会,从袖口掏出一个小药瓶,撒了些白色的粉末在伤口上,随即伸出手掌,虚按在马修的肩头,嘴里开始默念咒语。
柔和的白芒从她的掌心透出,覆盖住肩伤。那些白色的粉末像活的生物一样,颤动起来,纷纷钻入伤口。
过了一会,黑色的血变成了红色,肌肉的颜色恢复正常,伤口奇迹般地开始愈合。
马修长长地吐了口气,爬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部,感觉良好:“亲爱的法师,我该怎样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保持沉默。”
伊妃晴翻身上马。
傍晚的时候,他们在野外露宿。附近是一片荒漠,零零落落地分布着一些褐色的荆棘丛。夜风卷起砂砾,打得荆棘噼啪作响。札札、杨和雷斯特睡在马车里,马修斜靠着一个矮树桩躺下,伊妃晴牵着马,远远地离开众人,在粗糙的砂石坑堆里找了个休憩的地方。
但她睡不着。
脑海中重复出现白天,马修跌入她怀中的情景。她的皮肤当时变得滚烫,心怦怦地乱跳,就像中了某种邪恶的魔法。
十五年来,她青春的肌体裹在黑色的法师袍下,冰凉而纯净,不曾被任何人碰触。
阿·塞尔达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碰触她。
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传入耳畔,马修忽然悄悄地爬起来,四处看了看,猫着腰,钻进了荆棘丛。
他在干什么?
伊妃晴暗暗猜测着,不过这和她无关。她转过头,把脸压在胳膊上,竭力想让自己视而不见。
荆棘丛里响起了轻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好像是马修发出来的。过了很久,呻吟始终没有停止,而马修也没有钻出过荆棘丛。伊妃晴塞住耳朵,但那声音固执地钻了进来,让她难以入睡。最终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爬起来,向荆棘丛慢慢地走去。
马修苍白如纸的脸映入视线。
他双目赤红,正蜷缩成一团,喉中不断发出呻吟。他的嘴里死死咬着诅咒之剑的剑柄,竭力让自己痛苦的叫声变得轻微。颈上的青筋一根根爆出,浑身痉挛般地颤抖,衣服被重重汗水湿透。
伊妃晴美目中露出震惊之色,随即明白,马修正在承受着诅咒之剑带来的疼痛。
看见伊妃晴,马修也很吃惊,但嘴角还是极力挤出了一丝微笑。
“保持沉默看来很困难,我吵醒你了吗,美人?”
他喘着气,艰难地道。
伊妃晴默默地审视着他,就像看一只躲在暗处舔伤口的狮子。伤口很痛,可是没人知道。
“我害怕孤独。”
马修这么说过,伊妃晴能够理解其中的感受。再苦,再痛,再难,也只能自己承受。等不到别人伸出的手,于是干脆就不再等。
因为没有希望胜过等待希望。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的脸开始让你着迷了吗?”
马修侧过身去,发出呜咽般的笑声,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膝盖拼命地在泥地上蹭动。
伊妃晴仍然没有开口。
夜空漆黑,没有星星,黯淡的月光把伊妃晴的影子拉得很长。
过了很久,马修终于停止了呻吟。诅咒之剑发作的时间已过,他抬起头,重重地吐了口气,灌木的阴影在脸上晃动。
“小时候,我总被和我一样大的平民孩子欺负。”
马修双臂伸开,大字型躺在地上。伊妃晴没有接茬,但她在听。
“我不敢还手,也许是我太瘦小,也许是我那个伯爵父亲的皮鞭常常落在他们家人的头上。马修,你是个胆小鬼。那些孩子嘲笑道。每次挨了打,我并不告诉父亲。我想,有一天,我会自己打败他们。”
马修的目光落在腰间的诅咒之剑上:“我渴望力量,属于自己的力量。我偷偷地离家出走,四处学习法术、剑术、徒手搏击甚至还有巫术,只要能够增强力量,我什么都愿意学。最后,我在一个神秘的洞穴中,找到了传说中的诅咒之剑。”
“那是在十五年前。”
马修转过头,瞥了伊妃晴一眼:“后来我回到家乡,那些欺负过我的孩子已经长大,我想和他们痛快地再干一场,证明自己不是个胆小鬼。可他们却低着头,态度畏惧而恭敬,吻我的皮靴,称呼我为伯爵大人。”
“像是一个讽刺笑话。”
马修无声地微笑,笑得很凄凉。十五年,他的父亲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魔法、诅咒之剑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十五年附骨之蛆般的痛苦,还将一直延续下去,不死不休。
“你得到了力量。”
伊妃晴忽然开口说话,这听起来有点像安慰。
“从来没有。”
马修摇摇头,凝视着开始泛青的天空,脸上又露出了招牌式的迷人笑容:“很高兴与你共渡良宵,美人。”
“这样的天气适合写十四行诗。”
马修朗笑道,双足钩住马腹,身躯忽然向后直直垂落,弯成弧度,犹如杂耍一般,牙齿叼住了郊道上的一朵紫色瓜叶菊。
一行人正继续赶往城堡,道路两旁野花绚丽灿烂,散发出撩人的芬芳。阳光像蜜汁般地闪烁,白云懒洋洋地在高大的橡树梢上爬行,几只甲虫飞过色彩鲜艳的花丛,在阳光下,交织成一片光和色的透明海洋。
马修双腿轻夹,骏马一阵快跑,追上了前方的伊妃晴。
“这是献给你的,美丽的天使,虽然你令它相形见拙。”
马修优雅地欠身,一手高举,将瓜叶菊送到伊妃晴身前。美丽的花瓣像热情的嘴唇,层层绽开。
“你应该有一些女人的装饰品,鲜花、胭脂、项链、耳环等等。”
马修盯着伊妃晴:“不要让自己像一个修女。”
“我不需要。”
伊妃晴冷淡地拒绝。
“即使是死者的坟前也需要鲜花。”
马修冲她挤眉弄眼:“对吗?坟墓里的伊妃晴法师?”
该死!他竟然敢嘲笑自己!伊妃晴忍不住回击:“您似乎很快乐,看来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诅咒之剑的痛苦。今晚它会再次发作吧,希望不会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痛苦,所以要快乐。”
马修伸出手臂,把瓜叶菊插在伊妃晴那匹马的浓密鬃毛里。
“瓜叶菊的花语,是快乐。伊妃晴法师,我希望你能快乐。”
紫色的瓜叶菊仿佛马修的动人笑容,在春风中轻轻颤动。伊妃晴觉得心头一阵恍惚,她想打落这朵令人心躁不安的雏菊,可又有些舍不得。她想起过去,她和妹妹总是喜欢采摘鲜花,坐在草坪上,把它们编织成漂亮的花环。
那些花环最终枯萎,但现在又仿佛新鲜活亮了起来。
“阿·塞尔达。”
伊妃晴感到心头的软弱,忍不住喃喃呼唤道。
远处的山腰上,一大片色彩斑斓的云雾奇异地飘浮在半空中,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那是什么?”
马修拉住缰绳,眼中露出惊异的目光。
那片彩云犹如活物一般,迅速向众人飘来。彩云慢慢下沉,织锦般的云雾翻腾涌动,露出一个盘膝坐着的侏儒矮人。
“好像是个巫师!”
札札跳出马车,惊骇地叫道。
侏儒披着鲜艳的巫师袍,白色的眼珠恐怖地转动着,簇拥在身边的彩云忽然四散开来,原来竟是无数只色彩斑斓的甲虫,笼罩在众人头顶。
雷斯特双腿发软,杨开始搜肠刮肚地想魔法咒语。
“退回去,回到你们来的地方!”
侏儒尖利短促的声音回荡在半空。
“你是谁?”
马修冷静地问道,手掌按在了剑柄上。
“巫虫会。”
侏儒傲慢地道:“快滚回去,否则你们会比尼坡那个老东西更快丧命。”
五个法术师的脸上同时变色。
巫虫会——最神秘、最恐怖、最残忍的巫术组织。多年以来,这三个字已经成为死亡的代名词。
最伟大的一代魔导师杰鲁,曾经屠杀过恶龙的圣骑士星石,被称作拥有九条命的精灵族族长罕可峰,这些人现在都躺在坟墓里,只因为他们试图与巫虫会抗争。
没有人知道巫虫会的底细,传说它们生活在最阴暗的地底,由十二个无比邪恶、法力惊人的暗黑巫师领导,烧杀抢掠,绑架勒索,无恶不作。现在巫虫会既然找上了尼坡伯爵,后者必死无疑。
法师们面面相觑,昨天出现的蜘蛛怪兽和骷髅,毫无疑问,也是巫虫会的杰作。
性命远比金币重要。雷斯特反应神速,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连国王都不敢惹巫虫会,何况是他?
杨还在苦思咒语,伊妃晴骑在马上,身躯不动,脸上是一贯的冷漠。
“逃走?还是留下战斗?”
札札紧张得双耳耸动,脸上露出犹豫挣扎的表情。比起昔日的族长罕可峰,他的法力还差得很远。
“滚回去的应该是你。”
马修突然抽出了诅咒之剑,遥指侏儒,剑尖的黑芒像一道凌厉的闪电。
“诅咒之剑?”
侏儒有些意外,随即发出嘲弄的尖笑:“可怜的蠢货,难道你以为可以靠它战胜巫虫会?圣骑士星石拥有传说中的龙枪,可他仍然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
“你错了。”
马修冷静地答道:“他为自己的正义付出了代价,而我愿意继续下去,在所不惜。”
火光猛地暴起,一个灿烂耀眼的火球呼啸着冲向侏儒。
伊妃晴突然出手。
“不知死活。”
侏儒森然道,随手挥动了一下,甲虫们齐齐喷出腥臭的黑水,轻松熄灭了火焰球。
“你呢?笨蛋,还不快滚吗?”
侏儒冷冷地盯着札札。
“札札,你是一个笨蛋。”
“札札连最基本的魔法咒语都记不住。”
“札札,你根本就不是学习魔法的料!”
札札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侏儒,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精灵森林。
那时他一个人躲在黑漆漆的树洞里,埋住头,默默地抽泣,同伴们嘲笑他,没人认为他会成为一个法术师。
“笨蛋札札。”
族人们这么议论:“简直不能相信他是一个拥有优秀魔法血统的精灵。”
深夜的精灵森林,寒风吹进树洞,札札蜷缩成一团。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顶。
“札札,相信自己的天分。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
他抬起头,看见了族长罕可峰慈祥的眼神。黑暗孤独的树洞,仿佛瞬间被明亮的光芒贯穿。
札札浑身猛地激灵一下,从回忆中醒来。春风吹拂,他的法师袍迎风飞扬。
他忽然感觉到了,几十年前那只抚过头顶的手掌的温暖。
“不要叫我笨蛋!”
他盯着侏儒,一字一顿地怒吼:“我——是一个法师!”
缤纷的光点从他指缝间射出,烟花般射向侏儒。
侏儒口中突然发出急促的啸声,密密麻麻的甲虫从高空席卷而至,像一张鲜艳的大网,迅猛罩向众人。
几匹马仰头发出惊惶失措的叫声,疯狂逃窜。
杨终于回想起了魔法咒语,但甲虫群已经无情淹没了他,杨发了疯似地乱跳乱吼,甲虫就像是锥子一般,毫不费力地咬破法师袍,钻入肌肤,渗入血管,一具原本肥胖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仆倒在地上时,竟已化作了森森的白骨。
三个法师都在苦苦抗争,对待无缝不入的甲虫,伊妃晴和札札只能结出魔法结界,被动防守。马修挥舞着诅咒之剑,不时抽空击出一些魔法光球,甲虫对诅咒之剑的光芒十分畏惧,围绕着他,不敢靠近。
甲虫的尸体不断落在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但似乎永远也杀不光,随着侏儒抑扬顿挫的尖叫,成千上万的甲虫扑向三人,层出不穷。
“不要跟他过多纠缠!”
马修突然叫道:“我们要尽快赶到城堡,救助尼坡伯爵!”
札札心中一动:“他是在拖延时间!”
“恐怕来不及了。”
侏儒阴险地笑道。
“你们先走!我殿后!”
马修沉声喝道,利用悬空术将自己浮上半空,挥剑狠狠斩向侏儒。后者双手舞动,甲虫群立刻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保护主人。
伊妃晴和札札的压力顿时减轻。
几十道紫色光焰在四周炸开,札札率先冲出重围,向城堡的方向跑去。
侏儒连连尖叫,在他的催动下,甲虫们纷纷抱成团,汇聚成几个艳丽的巨型虫球,凶猛地冲向马修。
汗水从马修的额头滴下,他喘着气,有些体力不支,诅咒之剑挥动得越来越慢。
“看你还能撑多久。”
侏儒冷笑,五颜六色的甲虫群嗡嗡乱叫,马修眼前渐渐发花。
“阿·塞尔达,我在召唤你,来吧!我最亲密的人!”
伊妃晴突然仰天厉声喊道,双臂张开,黑袍翻涌,银色的长发激烈飞舞,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
“阿·塞尔达?”
侏儒迷惑地瞥了一眼伊妃晴,这个女人难道疯了?邪神阿·塞尔达——不过只是童话书中的传说罢了,她居然想召唤它?
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异界邪神。
无数道血红色的光线忽然暴现在伊妃晴的掌心,仿佛一条条矫健的灵蛇,腾空跃起,划过眩目的轨迹,向四周炸开。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天地好像都在微微震颤,周围的空间瞬间变成了狂风暴雨,到处闪耀着红色的血光,激射着缤纷的光雨,奔腾着汹涌的光焰。
惊世骇俗的血光犹如无情的巨浪,吞噬了周围的一切。甲虫群如同遇上了烈日的积雪,纷纷融化于无形。
惨叫声中,侏儒像空气般地被蒸发了。
马修瞠目结舌。
“这就是阿·塞尔达的力量。”
伊妃晴嘴唇蠕动,双瞳光芒流转,如同沸腾的蓝色海浪,显示出异常的诡异。
马修呆呆地凝视着伊妃晴:“你是说,刚才你召唤出了阿·塞尔达?”
“难道你没有看见吗?”
伊妃晴的声音如同梦呓:“难道你没有看见它银色的长发,湛蓝色的眼睛,那举世无匹的力量?十五年来,它一直保护着我。阿·塞尔达,我唯一的朋友、亲人,它和我在一起,不让我受到任何的伤害。”
“你在开玩笑?”
马修张大了嘴巴,讷讷地道。
伊妃晴没有回答,光芒从瞳孔中渐渐隐灭,激烈纷飞的银发也缓缓垂落在肩头。
她看了看马修,语声恢复了正常:“你很幸运,是唯一见过阿·塞尔达后活着的人。”
马修回望着她,胸膛急促起伏,一直不说话。
过了很久,马修低声问道:“你真的亲眼见到过阿·塞尔达吗?”
“在镜子里,我曾经无数次亲眼目睹。”
伊妃晴喃喃地道。
马修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阿·塞尔达是在十五年前才出现的吧?在那以前,你根本就没有见过它,对不对?应该是那场不幸的灾难,把它带到了你的身边。”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伊妃晴警觉地看着马修:“你究竟想说什么?”
“也许,”
马修想了想,欲言又止。
“我们该上路了。”
伊妃晴生硬地道:“首先要找到惊跑的马。”
两人顺着地上留下的马蹄印,一路找去。四周是稀疏的山毛榉树林,归巢的布谷鸟拍翅鸣叫,太阳渐渐西沉,远处传来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
马修把诅咒之剑缓缓送回剑鞘,忽然道:“当我找到诅咒之剑,从岩石缝里拔出它,高举这把传说中的宝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力量。”
“我曾经认为,那是诅咒之剑的力量。”
他凝视着伊妃晴海水般清澈的眼睛,试图进入到最深的地方:“但其实我错了。早在我离家出走,发誓学好本领的时候,我就已经拥有了力量——属于自己的力量。”
马修扭过头,将目光移向别处:“那并不是诅咒之剑带来的。很多时候,为了安慰或者希望,我们会自己欺骗自己,不是吗?”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伊妃晴看见了她和马修的坐骑,它们站在一条蜿蜒的小溪边,靠在一起,亲昵地互相舔毛。
“我说过,爱情无法阻挡。”
马修的声音如同柔和的暮色,溢满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