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秀姐姐 谷文承(1 / 2)

虚空之间划过一道红光,如雷一般响彻耳际。

炎阳火德突然从女孩的怀中跃出,绽放出百倍的光和热,噼里啪啦的空气爆鸣围绕在剑身半径三米,形成一个虚化的火团。火花与铁水在空气中相互搏击碰撞。

「呲————」赋予神灵之力的红色宝剑迅速飞出两道弧光。

半魔半机器的人形怪物两臂在刹那间离开身体,像是坠落到火山中一般从切口处烧起来,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噌————」再一道红光闪过,人形怪物的头颅腾空,一半连着机体线路,一半连着血管与筋肉,喷射黑色血水跳上天空。

空中划出三条红色剑影,半魔半机器的头颅被三角切割成数块,化作残缺的肉块和零件掉落在地。

随着人形怪物的手臂被炎阳火德割断,濒死的炎之魔法使掉落下来,沿着墙壁慢慢滑落。

「柳真!」男孩奋力跑过去托住女孩,对怀中喊着,柳真没有应答,他探出手去发现指尖传来轻微的气息,男孩舒缓了一口气。

炎阳火德仍然绽放着数十倍的火焰和光芒,在空中愤怒地悬停,对造成女孩伤害的凶手继续肢解,白色怪物的身体被各路剑花切成肉体与机器交杂的碎片,一块又一块被黑血污染的糊状物在空中飘落。

炎阳火德的背后,男孩担忧地抚着女孩的额头。

那样的冲击能将汽车掀翻,再强大的意志都难以阻挡住,更何况眼前这个肉体不过是脆弱的少女的魔法使。

一片安静,炎阳火德警戒地悬在空中轻轻旋转,似乎不准备放过任何可疑物体。

男孩用手擦去女孩额头的汗,又用袖子擦了自己的冷汗,冷静下来打开背包,仔细看了一眼地图,开始辨认方位。

他将背包挂在沉睡的女孩两肩,又探下身将女孩背起,一手执着地图,一手托着背上的女孩,探着路线开始上坡。

刚刚下坡时没觉得困难的一人宽的泥路如今就像是千万只拖拽自己的手一般,男孩放慢脚步,呼吸逐渐加重,看着逐渐恍惚的坡路,哭笑不得地后悔早上为什么不多吃点。

相比与缺氧或者自身的体质,越来越陡峭的上坡才是最大的敌人,男孩咬了咬牙,拿着地图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知不觉发现背上已经被紧贴的女孩捂得满是汗。

不管女孩有多么凹凸有致,此时都再无兴致欣赏和感触,男孩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轻轻抬起头又不敢抬起太多,生怕一个不留神两人向后摔下去,看了看弯弯折折的山路,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像荒漠中的苦行僧一般走几步,又停下来原地喘息,回过神来再次迈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大路上,虽然仍旧一个人都没有,但令人宽慰许多,男孩露出苦笑,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路。

选择有两个,原路返回和继续向西穿行前往虚云处,原路返回是稳妥的方案,但毕竟已经惊动了敌人,或许退路已经被阻拦,而继续向西则是里程三倍以上的上坡,对于缺乏锻炼的文弱男孩,无论如何都是极大的挑战。

谷文承正犹豫着盯着地面喘息,炎阳火德嗡嗡地飞到男孩面前,向西边的道路指了指。

「好,听你的。」男孩对着炎阳火德苦笑,跟着火红的剑一步一步走起来。

虽然总长只有四五公里左右,平常散散步的距离而已,但毕竟是山路,还背着一个人,每走一步两腿就像卡在石缝中一般酸痛地难以拔起,令人忍不住就此沉沦。

男孩喘着粗气,看着落在自己肩前的红色袖口和纤长的小手,感知柳真在背后传来的虚弱的心跳,打起精神再次唤出力气。

好在大路好走一些,像爬行一般地走过了一公里终于到达灵溪山口,面前是宽阔的马路,男孩来到路边,发现车辆稀少得很,他来到一块石墩旁将女孩的重量分担一些出去,大口喘着气。

不管怎样总算是逃离危险地带了。

新的选择是在山口的路旁等车去医院,相比之下不需要费多少工夫,在路边等待出租车就可以,男孩的视界早已迷糊,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他想着怎样才可以轻松一些,又自责地猛烈摇头。

嗡嗡嗡,炎阳火德再次飞到男孩面前急促地跳跃,指向马路对面的山路。

「所以要继续走吗?」

炎阳火德点点头。

男孩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对火红的剑用力点头,还剩下三公里的山路,男孩靠着石墩喘了半分钟再次起身。

汗水慢慢消失,不管是供氧还是别的循环都逐渐适应了柳真的重量,男孩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红色的头发时不时落到男孩耳边痒痒的,他用力地试图吹走,最后选择妥协忍着酥痒和酸痛一步一步前行。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走过了大几百米,身后的女孩忽然不规律地晃了晃,开始喃喃说着胡话,咿咿呀呀的。

「原来你还会说梦话啊,这睡相还真是差。」男孩对着空气调侃道。

显意识一片空白,仅剩下呼吸和转瞬即逝的杂念在脑海跳跃,左右,左右,男孩就这样像失了神的老牛一样迈着艰难的上坡路,呼出的白色气息逐渐升温,似乎要融化一切。

眼神从浑浊逐渐变得清澈,像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要去哪里一样,即便是陌生的地方,男孩也换起稳定的步伐爬着山路。

「嗯…………」背上的蚕宝宝突然动了动。

「笨蛋……」她轻声说。

「终于醒了啊。」男孩对着地面笑着,步伐稳定。

炎阳火德不知何时已经被苏醒的女孩吸纳。

「放我下来……」女孩动了动落在男孩肩前的手臂。

「柳真,你觉得苏濛看到你这样会幸福吗?」男孩突然这样说。

「我……不喜欢解释不清的事情。」女孩许久回复道。

「解释得清,柳真,这不能阻挡你需要被照顾的事实。」他对着她的手说。

「那也不需要你来。」女孩开始轻轻挣脱。

趴在背上的柳真像撒气的孩子一样慌乱地挣扎扭动起来。

「别闹。」男孩突然用力说,托着女孩臀部的手用力抓了抓。

女孩似乎被施了咒语一般突然就不动了,像小兔子一样趴在男孩的背上。

「就这样睡吧,你刚刚被砸的那一下可不轻。」谷文承冷静地说。

「让我休息一会就好,我还要回去干掉他们。」

残存的倔强真的是碍事,两人同时皱了皱眉。

「你已经干掉他们了,徐烟不在。」男孩这样说。

「又失败了吗……」柳真放松了脖子,枕在男孩肩头。

「还没结束,柳真,好好对待自己,别忘了晚上还要去雪莉那里,相信会有进一步情报的。」

「不相信他们。」女孩说,轻轻环住男孩的脖子。

「那你相信我吗?」男孩伴着稳定的步伐说。

「难说。」女孩这样说着,却搂得更紧了。

「睡吧,柳真,我这样背着舒服吗?」

「不算差,」女孩看着远处的雾气和层层叠叠的茶田轻声补充道,「别乱摸。」

「柳真,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孩子一样。」男孩镇定地陈述,「其实我想起来更多的事了,准确的说我也这样背过徐烟,不过她真的很轻。」

「你是在说我重吗?」柳真嘟囔着撅起小嘴。

「不是……」男孩轻轻摇着头让身后的女孩感知到,「她几乎没有体重,我可以确定徐烟就是那个幽灵少女。」

「嗯……」女孩全身松弛下来,任由男孩托着。

「不说这个了,睡吧。」

「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会?」

「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女孩带着目的不明的笑,耳朵贴着男孩的背。

「那我说,你听。」

「嗯……」

「柳真,我跟你讲讲我考来钱唐之前的事吧,」男孩忍着手臂和双腿挤压许久的酸痛,对着地面微笑地说着,「其实我老家的湖景更美,那里沿着湖岸的路线交织起来,如果沿着湖边可以走很久很久,相比之下人也很少,山和水就那样很自然的过渡,没有什么房子。」

他停下来晃了晃,将女孩托稳,继续迈步,

「湖里也有很多好吃的,听苏濛说你喜欢吃鱼虾,其实那里的鱼虾特别多,我想以后哪一天可以邀请你们去玩一玩,可以留在湖面上一整天,钓鱼什么的别提多自在了,那里的水很干净可以直接喝下去的,我小时候还偷偷在那里游过泳,当然现在不让了,哈哈。」

他侧过脸看着女孩环在肩前的小手,视线又落到前方的地面,

「还有啊,那里也有很多好吃的果子,桃子熟了我们就去摘桃子,杨梅熟了也去摘杨梅,橘子熟了再去摘橘子,柳真,你喜欢什么水果?我想可以留一块地种上一两棵,不用担心不同的果树,他们不会打架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

「虽然我住在城区,但有时候也会住到湖边的外婆家,每天清晨打开窗,让带着湿气的风吹进来,整个人就会清爽很多。」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喘了几口气继续说,

「其实我没见过我爷爷奶奶,爸爸也不怎么说,不过在外婆家还是玩的挺多的……这些年沿湖的地产开发越来越多了,说实话有点找不到小时候的回忆了,不过也有一些野湖野岛什么的,如果到了湖对岸,还可以看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油菜花梯田,还有白墙黑瓦的那种老房子。」

「柳真,」他对着地面露出幸福的笑,「我想……我们三个人可以在一个荒岛上搭一座小木屋,不过,烤鱼可就拜托你了。」

男孩等待的应答不知所踪,身后传来平缓的轻柔气息,不知不觉女孩沉沉睡去。

背着苏濛的记忆残存,不得不说柳真的身体要比苏濛结实很多,但毕竟都是柔弱女子,即便自己没有多少体育锻炼,一开始呼吸短促之后很快便能适应起来。

抱着多多感受的心思,男孩忍着酸痛托地更紧了些。

自责的心绪一直缠绕着男孩,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配不上两个女孩,哪怕是十分之一都配不上,不知何时对于突如其来的承载感到困惑和忧虑。

所谓成长,如果一边是自驱的话,那么另一边就是被迫,大约还谈不上爱的年纪,却执着地认为只要自己多付出一点,对方就能获得宽慰,有时候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也顿觉满足。

即便红色是最美的颜色,却也太过热烈,除非是吞天吐地的博大胸怀,常人怕是难以驾驭。

得到一个糖果便想得到另一个吗?男人真的是这样的动物吗?

男孩自责地咬着嘴唇,对着地面露出难以解释的哀伤面容。

至少在此刻,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他和背上的红色女孩,他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不知不觉踩到了一处坑洼,男孩脚轻轻一歪,脚踝发出脆响。

「啊!」

摇摇欲坠,重心顿失,伴着虚脱和酸痛,大脑被天旋地转所侵袭,女孩似乎要滑落……

「不可以!」

男孩忍着脚腕的痛迅速站稳,一顿一顿拖着自己迈步,并尽可能保持上身的平稳,让自己充当女孩安眠的床垫。

女孩的呼吸安详无比。

至少在此刻,至少在此刻。

他知道自己进步了不少,如果换做一个月前,不要说触碰这样的事,就连向她说话都要鼓起勇气。

他知道换做是不在意或者是轻薄的语气,或许能更快见效。

不太明白为什么承受如此的身体痛楚,女孩竟然睡得这样香甜安详。

不明白为什么苏濛会坚持让他陪伴柳真,不明白柳真为何将苏濛托付给自己。

静静地面对,就好像山中的雾气一般,静静地等待一切消散。

哪怕身体再痛都没关系,只要静静地托起她。

男孩苦笑了一下,所有思绪消散之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名叫「真如」的石碑前。

「居士,进来吧。」声音从石碑上方透明的空气墙穿出,能看到的仅仅是一片荒草和杂乱的树木。

男孩不可思议地望着石碑和上方的虚无,鼓起勇气向前迈步。

仿佛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一般,眼前的景色突然扭转成为一座庭院,庭院前是一座三室的木屋。

灰袍白发的老人正坐在堂中,平静深邃的眼眸带着察觉不到的微笑迎向男孩。

谷文承进入堂中,低下头说,

「抱歉,师父,我没能照顾好她……」

「来,放下来。」虚云缓缓招了招手。

谷文承背着少女跪坐下来,将少女缓缓向后送,虚云伸出手接住,慢慢让柳真降到地板上。

虚云伸出手抚着女孩的额头,淡淡的白光一股接着一股注入女孩,很快柳真的神色舒缓下来,太阳穴上的瘀伤逐渐消散,女孩像飘在空中一般松弛地躺着。

「已无大碍了,谷居士,将她放到房内休息吧。苏濛应该快到了。」

谷文承将柳真横着抱起,来到左手边她的房间,在平整的床褥上放下,展开床脚的叠好的被子为女孩盖上,又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房间,带着复杂的神情看了看小桌子上的发黑的煤油灯和角落里的旧式脸盆架,整顿精神走到堂中。

「文承,」苏濛快速从院外跑过来看着男孩,「柳真怎么样了?」

谷文承畏惧地看着虚云。

「无碍了,苏濛,」虚云微笑着打断女孩,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房内,「进去陪真儿一会吧,老朽有话要和谷居士说。」

「是。」苏濛恢复了矜持,向虚云屈身致意,接着快速走进房间将门掩着剩下一条缝,跪坐在柳真旁。

「师父,实在是冒昧了,刚刚情况实在太过危急……」谷文承鼓起勇气开口。

「谷居士,你我因真儿结缘,不必拘礼。」虚云淡淡说道。

「师父可直呼弟子姓名……」男孩慌乱地挠了挠头,「抱歉,我不是太懂这些……」

「无妨,这里是老朽的家,也是真儿的家,你可把老朽当作真儿的家长,来,我们喝茶。」虚云取出一座茶盏,准备放到谷文承面前,和他相对而坐。

「师父!」男孩突然跪伏在地,「请收我做弟子!」

「为何?」

「我要保护她们。」男孩对着地板用力地说。

「真儿的实力比老朽强多了,你大可以请教她。」虚云淡淡回复。

「不,」男孩抬起头,「我求的不是实力,而是心法。」

「何种心法?」虚云露出意图不明的笑。

「我该怎么回答?」他顿了顿,整理措辞后直起身说,「能让柳真摆脱苦恼的办法。」

「很无奈,」虚云说,「人的自尊心有多强,心之壁就有多强,如果真儿放下了,她的实力会变得弱小。」

「没关系,」男孩略略前倾,「如果她能摆脱苦恼的话,我愿意承担起一切。」

「谷居士,其实老朽并没有你想要的心法,或许真儿的苦恼在于你呢?」虚云的眼神直刺过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男孩落下无力的手臂。

「谷居士,何不离开真儿?」虚云一针见血地说。

男孩愕然看着地板,沉默许久。

「我不走。」捂着心跳,男孩低沉但用力的说。

「如果是真儿叫你走呢?」

「我也不走。」男孩颤抖着说,「师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抬起头,「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绝不会放手。」

虚云平静地望着男孩,捕捉他一分一毫的动作。

「即便知道自己离开会让她好过一些,但总觉得不甘心。」男孩吞咽下即将哽咽的苦水,「她和我说她放弃了童年,即便她再强大,这也是无法接受的吧。」

虚云不语。

「她和别人一样需要被关怀。」男孩抬起头说。

「如果要放弃苏濛呢?」虚云看了一眼屋内跪坐着微微颤抖的女孩。

「也不行。」男孩发出坚定的声音。

「师父,如果能让她们不再苦恼,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罚。」男孩忍着咽痛说,「我知道这会被人骂,我明白这看上去是不符合常伦的,但我早就有答案了。」

「三心二意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品质。」虚云淡淡地说。

「不,绝不是三心二意,」男孩抬起头直视虚云,「我会有我的办法。」

虚云虚咪起双眼审视面前的男孩。

「师父,」男孩坐直身体,「如果哪天遇到了值得将柳真托付的人,我会坦然放手的,但现在绝不行。」

「既然如此,」虚云凝视着男孩的眼睛说,「就要看你保护她们的意念有多坚决了。」

谷文承回过头,透过门缝看着跪坐着的柔弱女孩照顾着忍痛沉睡的女孩。

心脏被无情的浪潮拍打着,不可名状的悲伤愤懑涌向喉间,但轮到释放的时候,却怎么也表达不出,只剩下紧握的双拳和剧烈的颤抖。

男孩忍着周身的酸痛死死盯着地板,各种纷乱交杂的情绪不断涌出,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板上。

如果是被称为缘分的东西就这样被自己放开的话,恐怕百日之后会和两个女孩天各一方了吧。仅剩下手机中的相片和不堪的回忆,青涩稚嫩而造成的心中绞痛只能伴随着苏堤的小雨和一页页信纸一般飘散。

坚决?是什么?意志?是什么?是随口说说的东西吗?但为何总是被人要求表达出来?是啊,总是有那些表面的东西来判断的吧。

但唯独时间不是啊,时间什么的,只有时间可以证明啊!

是啊,就像不久前和另一个人的对话一样,那些零乱的诗篇不知在宇宙的哪个角落哭泣着吧,如果这次再放手的话,毫无疑问将是两个受伤的灵魂啊,毕竟是在自己心中最美的存在,无论如何……

即便是心绪绞得自己在痛苦,在这种状态下仍然很好的明白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无论怎样似乎机会只有一次。

地板湿润得有如一汪水潭,男孩拼命眨着酸痛的眼睛,硬是不伸出手,用力攥着拳头按着地板。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