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濛扶了眼镜,看了看房门外走进的长发女孩,扶苏一手把着门框一手抓着淡蓝色的裙摆静静看着屋内沉睡的柳真。
扶苏回过神来朝苏濛慢慢点了头放轻声音问,
「会打扰你们吗?」
「她睡了。」苏濛轻声答。
「可以过来看看吗?」
苏濛向一旁挪开,等待扶苏跪坐在自己身旁,看着千年前的公主矜持优雅的身姿不知不觉出了神。
扶苏静静看了一会,伸出手试图触碰柳真的脸却停在半空迟疑,许久收了回来,过了一会对苏濛说,「这样看着她就很满足了,她醒来应该不想看到我,我去外面看茶。」她出去不一会又放进来一个纸盒说,「这是点心,醒了给她吃点吧,你就说是你路上买的。」
苏濛点头,过了一会,扶苏又轻声端来两杯水放在苏濛身旁,挽着裙摆离开。
苏濛喝了几口水,用平缓的呼吸看着熟睡的女孩,柳真似乎一直在做梦,时而摇头时而皱着眉,过了一阵子又安详地松弛眼眉。
不知过了多久,苏濛正对着铁窗出神,红色的女孩动了动,一阵热气带着少女香气渗出被子外。
「嗯……」
苏濛看着女孩慢慢醒过来的表情变化,从沉睡转为浅睡的渐进过程,像是一个沉思者一样皱着眉摇头晃脑的终于睁开眼睛平静下来。
「还痛吗?」苏濛问。
柳真缓缓摇头带着干涩的嗓子问,「几点了?」
「两点,还有时间。」苏濛答,将柳真的被角裹紧。
「有点痛。」柳真苦笑着补充。
苏濛开始轻轻揉捏她的额头和太阳穴,柳真很快松弛下来。
「如果觉得痛,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出来。」苏濛拨开柳真的刘海问。
「我想看着你担心的样子。」柳真看着苏濛答。
「师父帮你治疗了,如果是太阳穴自然是不会痛了,但如果是这里还是很痛的吧。」苏濛指了指柳真的腹部。
柳真苦笑一下不答。
「如果痛的话,哭出来会好很多。」苏濛用手指扫过女孩的脸颊。
「人太多,再说,待会买点药就好了。」柳真看着窗外的天空摇摇头,突然瞪大眼睛说,「听说吃鸦片可以止痛。」
「别想奇怪的事情,我带药了,不过今天只能吃一片。」苏濛缓缓答,她从口袋里扣出一片止痛药,扶着柳真坐起,将玻璃杯端起送到她嘴边服药,喝了两口水后柳真又躺了下去。
「是桥松叔叔吗?」柳真认真听着窗外辨认声音。
「嗯,在院里和文承聊天。」
「那个笨蛋不会什么都说了吧。」柳真轻轻鼓起嘴。
「他会有分寸的,别管这些了,」苏濛按住她,「继续睡吧。」
「我不困。」柳真像孩子一样不满足地看着苏濛。
「还要喝水吗?」她问,柳真轻轻点头,她扶着柳真坐起来,喝水时干燥的嘴唇在颤抖,喉咙一颤一颤地将温开水全部喝光。
「还要喝吗?」她问,柳真摇摇头。
「肚子饿了吧,扶苏姐姐带了点心过来。」苏濛一丝不苟地打开纸盒。
「我不吃。」柳真别开脸。
「是雪娘子。」苏濛将点心送到柳真嘴边。
柳真乖乖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你还叫她姐姐?」柳真问。
「叫习惯了吧。」
柳真冷笑一声,又咬了一口苏濛手中的点心,继续带着不满的表情看着窗外,吃了三个雪娘子,过了一会又躺了下去,苏濛轻轻拍着,不一会又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似乎是正在做噩梦,柳真一边挣扎一边捂着心跳叫着,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快速跳动,尽管衣服早已被苏濛除去,但被褥里仍多了一些汗,躺着拼命摇晃着小脑袋嘴巴一张一合。
苏濛探了探她的额头,挤了毛巾在柳真额头轻轻点了点擦去汗水,捻去她掉落在鼻尖的碎发,看着柳真时不时不规律摆动的四肢印在被子上的轮廓苦笑了一下,继续望着窗外失神地跪坐着。
不多时柳真再次醒来。
「不开心吗?」柳真朝苏濛问。
苏濛回过神来笑,「没有不开心。」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濛歪过头。
「啊!几点了?」柳真忽然大惊。
「两点四十。」苏濛没有看手机,直接回复。
「你说。」柳真缓了口气。
「我在想我对门的邻居是一个工程师的太太,丈夫早出晚归,夫妻两人都是外地来的,孩子在上幼儿园,在愁上小学的事情。」
「你都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刚刚翻了翻你的书。」苏濛说。
「哪本?」
「格拉。」苏濛快速说。
「好看吗?」
「柳真,」苏濛叹了口气,「师父说了你和文承有缘分,你们……」
「别岔开话题,好看吗?」
苏濛注视着躺着的女孩,「理想主义是远在天边的灯火,看得到却永远触不到,不要把自己埋进去。」
「你知道我刚刚梦到谁了吗?」
「秀姐姐?」
「嗯,」柳真看着房梁,「那是我的老房子里,一片漆黑的小房间,灯打不开,门被反锁了,我出不去,秀姐姐出现了,她说一切都交给她。」
「梦可以记得这么清楚吗?」
「这不是梦,」柳真拼命摇头,「我相信是秀姐姐救了我。」
苏濛不语。
「但是你知道秀姐姐为什么出现了吗?」
苏濛耸了耸肩,等待柳真补充。
「因为你。」
「我?」苏濛问。
「嗯,」柳真认真地点头,「因为听到你在叫我,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找秀姐姐。」
「柳真,」苏濛擦去柳真眼角的露珠,「对文承好点吧,他一路把你背回来的。」
「我知道。」柳真不耐烦地答。
「如果你们可以……」
「苏濛,」柳真皱起眉,「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你会做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她又露出厌恶的表情,「更何况他还是个没用的家伙,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苏濛不答,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
「来,躺下来。」柳真掀开被子。
苏濛脱下衣服钻进被褥,一起看着天花板。
柳真用极快的速度把头搁到苏濛肩上,将苏濛当作抱枕两腿夹着侧躺,苏濛朝肩旁比自己还结实的女孩苦笑了一下,继续望着天花板。
「真是个宁静无聊的星期日。」柳真拨弄着苏濛的胸衣说。
「星期六。」苏濛淡淡地答。
「多么羡慕虚度时光的人生啊。」
「装个电视就更好了。」苏濛朝天花板微笑,假装在看电视。
「没电。」
「有法源,我想做一个魔法小电视应该不难。」
「好啦苏濛,说实话你的冷笑话我真不受用。」柳真坏笑着轻轻揪了一下苏濛的腰,让她颤动了一下。
「好吧……继续睡吧,抱着我睡,很久没睡下午觉了对不对?」苏濛朝天花板微笑。
「嗯。」柳真甜甜地闭上眼睛。
不多时,苏濛的眼皮不知不觉也跟着摇摇欲坠,她将手机调好振动后放在肩旁,将眼镜取下,放心地闭上眼睛。
苏濛的睡姿是一直不变的,如果是一个人睡便会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睡着,就和现在被柳真抱着一样,呼吸平静得很,大多是无梦睡眠,就这样一闭一睁,已经到了三点十分,她悄悄将手机振动拨掉。
看了一眼枕旁发现柳真正眨巴着大眼睛像看着珍珠一样看着她,吓得抖动了一下,慌忙戴起眼镜。
看着苏濛慌乱的眼神,主从关系在一瞬间切换,脸色恢复红润的柳真满意地说,
「起来吧。」
「嗯……」苏濛轻轻应答,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先将柳真的衣物递给她,再穿自己的。
跟着柳真来到堂中,发现扶苏跪坐着注视沸腾的茶壶发呆,柳真咳了两声,苏濛准备回避被柳真抓住。
「真真,醒了啊。」扶苏笑道。
「死不了。」柳真答。
「对了,喝茶吗?不喝的话这里还有温水。」扶苏收敛了受伤的表情重新露出笑脸。
「你们来干什么?」柳真审视地打量跪坐的女子。
扶苏缩起紧张的肩膀,快速看向柳真身后的苏濛,和她对了个眼色。
「我是跟着桥松来的。」扶苏吞咽下口水说。
「扶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柳真抖了抖傲慢的眉毛,突然说。
扶苏低头不语。
「对,」苏濛突然鼓起勇气,对挡在自己前面的女孩说,「柳真,你过分了。」
柳真攥紧垂着的手,突然回头惊讶地看着苏濛。
「没事没事……」扶苏迅速伸出手到空中,「是我不好,过来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呢?」柳真昂起小脸,眼神刺回去,「想当初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来这里对吧。」
扶苏略略低头。
「如果有不满的话,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柳真说。
「真真,如果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会让你舒服点,那就随意吧。」扶苏低下头像丧家的妇人。
扫兴地看了一眼投降的女子,柳真大步迈出去,看着院内盘腿畅聊的两人,
「哎呀桥松叔叔,真是稀客,怎么会想到来我和师父这里了呢,不会是想挖点青菜吧。」
桥松看了看苏濛,苏濛回避他的眼神看向一旁。
「我是来找虚云师父商量黑法源问题的。」桥松站起身来说。
「真是不巧,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打禅,说不准下下周才会出关呢。」柳真得意地说。
「没关系,我和安法师畅聊很久,倒也是所获甚多。」桥松指向谷文承,对柳真微笑。
「安法师?就这个笨蛋也配叫法师。」柳真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又带着嫌弃的眼神拼命摆了摆手。
「是,」谷文承站起来望着柳真说,「是师父为我正名的,确实现在心绪平静很多,想问题可以更清晰。」
「我可不管你叫什么狗屁法师,在我眼里就是笨蛋。」柳真用愤怒的语气回复。
「柳真,我很喜欢笨蛋这个称呼,你可以一直叫下去。」谷文承笑着说。
「你!」柳真憋红了脸,小嘴似乎要鼓胀起来。
「小真,你真的认为你一直笨蛋笨蛋这样叫他,安法师会不要紧吗?」桥松插话道。
「轮不着你管。」柳真瞥向一旁
「如果是女阳一直压抑男阴的话,出现虚火什么的也不意外了。」
「关你屁事!」柳真带着凶狠的眼神回瞪过去。
「这是你们两个家族的问题,但事情发展成这样,连我这个外人也看不下去了。」桥松深吸一口气说。
「家族?」谷文承张大嘴巴问。
「别听他神叨叨的,」柳真迅速朝空气摆手,「没有证据的话别信口胡编。」又对着桥松冷笑,「真是没想到,桥松叔叔,你竟然了解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让我挂念的话,那毫无疑问是你小真了。」桥松推了推眼镜。
「别装好人了,」柳真哼笑一声,「你们两口子好好过你们的吧,我过得好不好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还在为四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我只能因为没有更早告诉你真相而向你道歉。」
「桥松,别说了,」扶苏迅速走过来抓住桥松的袖口,又走到柳真身边伸出手,「真真,对不起,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你。」
柳真拨开扶苏的手,「没事,我没空想过去的事。」
「错不在她。」桥松将扶苏拦到身后。
「错不在她,在我咯?」柳真瞪着桥松。
「桥松,」扶苏用力拽桥松的白衬衫袖口,「别为难她了。」她又对柳真担忧地说,「真真,交给我们好吗?我会跟委员会申请将你的任务取消的,接下来好好休息,你好久没有给自己放假了。」
「用不着你可怜我,我会尽快结束这件事。」柳真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下来。
「小真,希望你早日放下,接下来的困难我会帮你一个一个克服的。」桥松见状补充。
「千万别,」柳真苦笑,「桥松叔叔,再这样说下去,我会连你一块讨厌的。」
「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该走了。」顿了顿,柳真抓起谷文承的卫衣下摆。
「柳真,」谷文承握住柳真的手并放下,「时间越来越紧凑,我决定帮桥松。」
「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真带着愠怒凑近了仰望男孩。
「桥松也要找到徐烟,他这里有一段影像似乎是很重要的线索,我想多花点时间破译出来。」男孩平缓地注视柳真说。
「哦?」柳真退了两步,朝桥松幸灾乐祸地笑,「你们也有兴趣了?」
「没错,」桥松点头,「我想这个女孩是奔着我来的。」
「哎呀,好巧哦,这个徐烟好像是个孤儿吧,」柳真冷笑,「难不成你还要收养她?」
「是。」
「然后呢,给她做饭供她上学带她出去玩,教她魔法和剑术是吗?」柳真开始愤怒。
「就和十年前一样,是吗?!」柳真朝男人大声质问。
「小真,」桥松动了动喉结说,「这一道锁必须由我解开,想必你已经尝试很多次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柳真环抱双臂,「你有想过吗?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你。」
「我想找到她之后自然知晓。」
「男人果然是视觉动物啊,看到漂亮的小女孩就想下手。」柳真突然冒出一句猝不及防的话。
「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桥松快速回复。
「如果她想你死呢?」柳真虚眯双眼看着男人。
「我想不出她要我死的理由。」
「看来你的情报真是少得可怜。」柳真露出意图不明的笑。
「正因为如此,我才过来找你。」
「哼,终于承认了啊!你说你之前绕来绕去有意思吗?」柳真突然大声地说,得意地环视众人,「说吧,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是你吧笨蛋,」看到无人回答,柳真指向男孩数落着,「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想不到前一天晚上说你会背叛我,第二天就做到了,在脸皮的厚度上可真是由衷地佩服。」
谷文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濛,苏濛缩起肩膀避开他的眼神,谷文承又看回柳真镇定答道,
「是我联系的又如何,桥松他们也是来帮你的。」
「我单干很久了,不需要帮助。」柳真迅速摆了摆手。
「那苏濛算什么?」白衬衫的男人突然抢着质问柳真,「安法师算什么?」
柳真冷笑一声,不服地看着远处的山和蓝天。
「柳真,」谷文承走过来面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了,雪莉的会议我不去了,接下来会呆在家里直到帮桥松破解出这段影像,在此期间,桥松和扶苏公主会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