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妍提声惊呼吓走了花丛里扑腾的彩蝶,惊走了枝丫上依偎的鸟,而侍女依旧不卑不亢地握着扫帚柄,丝毫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珉豪给信鸽绑上竹简,方放飞开就听见不远处的一声嚎叫,这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个李泰妍,他额头爆着青筋直直向园子走去。
“你们说句话啊,我扫有什么关系嘛!什么活都不干我会有罪恶感的……搞不好时间长了又要被赶走……”泰妍看硬的不行,就想来软的,可是侍女那张极度官方的脸弄得她手足无措,这世道连眼泪都不管用了。
“你在干什么。”珉豪踏进园子,一脸的寒光。两位仕女见王来了,一声不吭地退到一边去,头微颔。
“我……”泰妍转身见是毒王来了吓得嗓子眼吊起,使劲咽下一口口水,“王,请你给我点活干吧,我不能白住在这儿!还是你等过段时间就想赶……”
“你想做什么活?”珉豪抚了抚额头,“声音这么大,这个园子的蛊都不好养了。”
“蛊?!”泰妍又一声尖叫,在看到珉豪愈发难看的脸色后才收了声,咳了两声,指着扫把央求,“王、王啊…我来扫地吧?让我来扫吧?”
珉豪收紧眼角,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说话战兢瘦骨嶙峋的人,抿着嘴不说话。
“不行,你扫不干净。”珉豪走到花丛里,在一个瓮旁蹲下身,侧耳厅里面的动静,“这只千年蜈蚣被你一吓,要多养好久。”
泰妍急急往另一边退了几步,皱着眉,虽是不满又不敢出声。侍女扶起扫帚,不慌不乱地扫起来。
抬头看见天空飞过一只白鸽,低头发现珉豪正对着信鸽飞走的方向浅笑。
泰妍发愣地走上前,凑近珉豪,笑起来下巴尖尖的,和板着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珉豪侧过头看着泰妍一句话也不说,泰妍指着珉豪说,“王你笑了。而且,王你的眼睛好大啊!”
“离我这么近,不怕我毒死你么?”珉豪收了笑容,退后两步立马转身离开园子,泰妍吓得脖子一缩,往外跳开一大步。
“喂!这些仕女都不会讲话嘛?”泰妍慌忙中又叫住珉豪,她指着依旧扫地的女人们一脸苦相,“不能讲话的话,还是请王把她们带回去吧……”
珉豪继续走了两步,转过头凝视着泰妍,清晨沥色的光线正合适这样干干净净的人,美好如画。他看了这么一霎,又淡然地把目光挪到很远的地方去。
“没我的命令就不会讲,菩昭,蕊。”毒王指着两位仕女,说完后便不见了人影,一个拐弯消失在泰妍的视线里。
“你们的王说话都不喜欢看人的吗?”泰妍回头寻找被恩准说话的姑娘。
“我是菩昭。”兰尾发髻的仕女停下手中的扫帚,欠身来到泰妍面前。
“你真好看!”泰妍咧开嘴笑了。
“我是蕊。”之前和泰妍抢扫帚的仕女走过来,微微欠身。
泰妍眉毛跳了两跳,盯着蕊一会儿,说:“你这么喜欢扫地?”
菩昭轻轻笑出了声音,瓣落聆动。泰妍爽朗地笑了,这里虽是毒王的住处,到处都是危险,但其实还是很温暖的地方,比之前自己流浪过的地方都好。
“以后我们一起扫地吧?”
“嗯。”两人点头答应。
毒人勿毒心,毒心亦毒人。花勿取芯,树勿取根,取芯为歹,取根为歹。炼毒三烟,多则毒己。勿为毒而毒,毒饵皆情种。
珉豪候着炼壶里的毒丸子,说是毒丸子,其实有些也算得上是一些顽疾的良药,此山常有诚心求医的人前来问药。越过壶顶望过去,院子的石阶上坐着三位与世隔绝的女子。李泰妍这个人,清瘦得很,穿黑衣服还挺好看,珉豪一面翻阅着毒籍一面思忖,或许穿白衣更好看。
“你们的王真就这么厉害呀?他不下令的时候你们就像假的人一样。”泰妍和菩昭、蕊在石板路上坐成一圈,原本是要席草而坐的,可泰妍实在怕那些瓮里的蛊。
“王给我们下的毒,我们就听命于王。”菩昭亦是一身黑衣,她把身后兰色的发尾撩到胸前来给泰妍看,“我的毒显现在发尾。”
“挺漂亮啊。”泰妍凑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你们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没有王的解药,我们会很难受。”蕊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们的王是个大好人。”
菩昭没有说话只是浅笑着,很是赞同地眨眨眼。泰妍看着两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对你们下毒,还说这样的人是好人,伤脑筋……莫非,还给你们洗了脑子了?”
蕊没有立刻驳辩,望着山边云雾缭绕的地方,片刻才感激地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家的人,来到这里之前,吃尽了苦。但是因为王的收留,我们此刻能够坐在这里欣赏这么醉人的景,泰妍你明白这种心情吗?”
“嗯……”泰妍黯淡下去,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回答。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比谁都明白。
“虽然吃下的是那些连王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毒药,那种恐惧并不好受,但是王会救我们的,他要先记录下我们毒发时的各种症状,然后才开始根据我们的症状研制解药,一般总要等上两三天。”蕊停顿下来,白皙的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痛苦的神情,仿佛说的并不是她自己的回忆。
“在王不给我们下命令的时候,我们是没有意识的,这样我们就不用去回忆过往为了活下去而吃过的苦,不会被曾经痛苦的经历折磨得心力交悴。这已经比从前幸福很多了。
“虽然王不说,可我们都知道他是好人,不忍心看见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的我们去忍受绝望。”
两个药人说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其实王也是个绝望过的人,他一直都比我们寂寞。他的过去,他从未提及。”菩昭看着泰妍,认真地对她说。泰妍略惊讶地抬起头。
“王从来都不喜欢说话,山上唯一能听见的就是瓮里那些蛊物的声响,你来到之前这里就像个祭葬岗,没有人声。”菩昭看着泰妍,“但是你来之后就不一样了,你看刚才你大吼大叫的王都没有惩罚你,换作别人早就被王拿去喂蛊了。”
泰妍若有所思,眼神停留在远处的某一个点,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好看的笑脸。
珉豪数着烟,时不时望一眼风里的人,皓齿红唇,偶尔露出折煞天虹的笑靥,真是如花的一个人。
信鸽落在滴着雨的窗沿上,啄了啄木窗沿上积起的雨水,歪着脑袋,又啄两下。屋里一双罗素手轻巧地捧起鸽子,随后扬起素色绫罗的衣袖,掩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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