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数百里之外的河洛王畿之地,就在齐侯惊闻魏军赶来的同一时刻,一架宽阔的四轮马车,在数十名武士的护卫下,也恰恰刚好赶到了洛水以南的缑氏邑。
此时,正是午后暖暖的秋日,缑氏邑外一片祥和的农家山色,地里金黄的庄稼,正在一双双灵活而勤劳的双手里,被整齐的放倒在地上。安静的小邑里,古朴的石板路上,只有一群小儿在嬉闹,一架马车打破了这平静,在邑墙门口顿了顿,很快就被引入了小邑之中。
更是惊得一群从未见过四轮马车的小儿跟着嬉闹,于是在一群嘻哈声中,马车驶向了邑南的一座大院,同时这也是这缑氏邑中最大的一座院落。
院门处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整个车队包括随车护卫的武士,都被迎入了院内。
马车的主人很快就被作为最尊贵的客人,被大院内的管家请进了后院,便是随车护卫的武士们,也被院落里的下人们,请到了侧院招待。
不过进了后院,却好似一片田园风景,各种茂盛的花草错落有致,显然是被精心修剪过,管家带到了这里,却一伸手指向后院中的小亭,便拱手退下。
一身白衣的贵客点了点头,便一提长袍下襟,绕过花丛间的小道,穿过一道不知名的树藤,向那小亭走了去。
“缑落,汝之大祸就要临头了,却还在这里逍遥自在!”
原来小亭之中一名黄裳的中年人,正半躺在矮榻之上,一边吃着旁边小几上的水果,另一边却是一名俊俏丫头正在轻轻捶腿。
听见这声厉骂,缑落却是笑了,“可是堂堂王室亚相屈尊驾临寒宅,却怪罪小民未能远迎,要重责于我乎?”
说着话,缑落却是从矮榻上直起身来,挥挥手赶走那小侍女后,起身拱手迎了上来。
来者正是白圭,洛阳周室亚相,一身白衣翩翩,步入这小亭,却与那身黄裳交相辉映,一时这满园的秋色,竟也似掩盖不住二人的风采。
二人行礼过后便分宾主在小亭中相对而坐,很快那刚刚离去的侍女又端了一壶水来,给二人面前的小盏酌上。
接过小盏后轻饮一口,竟是难得一见的巴中茶叶再配上一些香草煎煮而成,白圭轻叹一口后,便将小盏放下,正色道,“我此次前来,的确有消息要透露与你,若非多年交情,我又怎会管你于灾难之中?”
缑落却还只是笑笑,也抿了口茶。
“缑兄真是好雅兴,大难就要临头了,却还在此饮茶。”
不过缑落却并未作答,而是反问道,“白兄,你我皆是行走天下的大商,往日里不是在商铺便是在路途之上,今日你却见我在此歇息,逍遥自在,你可知为何?”
“为何?”白圭极为配合。
“呵呵,某昨日方才从新郑赶回,身上疲乏尚还未去,故而刚才在此小睡了一会。”
“昨日才会,是该歇息一会,不过我此来,确有要事相告。嗯,不对,方才你说你从何处赶回?”白圭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不对,抬头向对方望去。
“新郑,缑兄是从新郑赶回?”反应过来了的白圭也一下子拿不准了。
缑落却依然在笑,“然也。”
望着缑落的笑,白圭一下子竟愣在了那里,准备好的说辞竟一下子说不出口了。很显然,缑落刚从新郑回来,必然知道关于缑氏邑的未来的事,那么王室想把缑落争取过来,说服的方法和准备的代价,就不一定再适用了,所以白圭拿不准了。
不过片刻后,白圭却笑了。
一阵秋风吹来,带落几片金黄的树叶,竟有一片好似不甘寂寞,降临在了小几之上,只见缑落挥手拂去,仰头又是大笑。
一时小亭之中,二人笑声爽朗,却吓得那小亭中服侍的侍女将头深深埋下,跪着的身子丝毫不敢有所颤动。
有一会后,二人笑声方停。白圭一拱手道,“缑兄既从新郑而归,必知新郑前日之事。你我多年相交,吾也不再多语,就问一句,缑氏将归我周室,缑兄去向如何?是韩,还是周?”
这才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白圭也收起了开始时的恐吓和试探,直接道出了此来的目的。是的,白圭正是昨日收到了大王的旨意,今日来想要说服缑落投效王室,最不济也要迁居至洛阳,不能让韩国将庞大的缑家商业集团,强行迁往新郑。
而缑家之中,也只有家主缑落能够当家,恰好白圭昔日经商时与这缑落有来往,二人相交不错,所以便上演了今日这一幕。
听见白圭这直截了当的一句,缑落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襟肃色道,“吾也知周室大王在魏军之中,却不知白兄今日前来,是自己作主而来,还是奉王命而来?”
那白圭也是个精明人,缑落这话一出口,白圭如何听不出其中含义?于是白圭微微笑了,“是某自行前来如何,是奉王命而来又如何?”
缑落却依旧板着个脸,正色道,“白兄休要嬉笑,此乃大事,还望白兄如实相告。”
这商人都是会变脸的,方才还一直神态自若笑语不断的缑落一严肃起来,却如这秋风一般,带着些威严和肃杀。
于是白圭也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直坐起来,恭敬的冲东边一拱手。
“昨日,有王命自韩境而来,因天子远在数百里之外,故特令白某亲往缑氏,替天子相请缑氏家主缑落,共襄王室复兴大业。天子亲许缑落可暂为王室下大夫。”
“此乃天子信简,缑兄可阅之。”
说着,白圭从袖中取出一副竹简,双手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