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缑落则是直起上身,将头低至双手以下,再用高举起的双手将竹简接过,恭敬的打了开来。其实关于这一点,在宁越的提醒下,周扁早有算计,所以这关于缑落的旨意,是直接书写的,并非王室里加密的书信。
半响后,缑落才恭恭敬敬的将竹简送还白圭,后者则也是双手接过,小心的拂了灰尘后,又塞入袖中。
尔后,顶着白圭的直视,缑落拱手道,“缑氏,乃缑王后族人之后,历代忠于周室,却无奈王室衰弱,数十年前缑氏邑被韩国所占,缑氏族人迫于韩人淫威,不得不屈服,某落,亦早有心于王室。如今既然王室得一明主贤君,又兼魏人曲意相助,能收回缑氏邑,缑落,敢不听从王命,效劳于王架左右。”
“某,缑落,愿效命王室。”
说着缑落拱手躬身垂地,行了个礼。
白圭欣慰一笑,将之扶了起来。
“缑兄,日后既同殿为臣,又何须多礼?”
“白兄错矣,某行礼是为敬王,非为敬相。”
哈哈一笑后,白圭说道,“若非白某自荐,早于缑兄效命王架之前,今日王室之亚相,又关我白某何事?”
“非也非也,白兄高看在下了。”缑落也笑了起来。
“只是大王不在宫中,而王室爵位非得天子亲封方才能造册,所以,天子还都洛阳之前,怕是要委屈缑兄暂为下大夫了。不过,天子曾亲口说过,昔日天子练兵自嵩山而归时,曾在缑家庄院之中养病,这份情谊,大王一直铭记在心,待大王还都之后,缑兄必将受重封厚赏。”白圭掩嘴悄声道。
“可惜当日落某出门在外,未能亲自侍奉大王,罪也。”缑落一脸惋惜。
白圭也陪着劝了几句,只是这二人心中都十分清楚明了,当日不肯相见,真个是出门在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吗?其实,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世人都懂,只是说出来,却未免有些瞧不起王室当初的意味了,所以,说了几句客套话,二人便都不再提。
“缑兄既已答应效力王室,可否早做准备,早往洛阳,以免韩人遣兵前来,将缑家掳往新郑。”白圭终于又说出了今日前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缑落听罢一笑,“说来也巧,魏军挟天子围攻新郑城时,某也恰恰被困在城中,围城一月有余,耽误了来回不知多少商事,某心中也难以忍耐。不免也四下奔走,却依旧无计出城,直到前数日,魏军终于撤去。”
抬头望了望亭外后,缑落继续说道,“自魏军撤后,新郑便解了门禁,城中大量的市民商贾争相出城,我的车队便被挤在城中,根本摸不到城门处,好在也不急这一会,想了想后,我便决定让车队先歇下,我则去拜访一名旧交,前些时登门拜访过的,这时要走了,也须先打个招呼。”
“却没想还没走近那旧交的宅院,在小巷之中便听见有人在议论,说陪给了洛阳四邑,其中便有缑氏。初时,我还没有在意,后来越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缑氏邑陪给了洛阳,那韩国将会置我缑落于如何?要知韩国多有大夫上门拜访,想要说服我为韩侯效力,却被我拒绝了,再说了,我缑家自我成人以后,多有家财,韩国会坐视我缑家迁入洛阳么?”
“想到这,我背后便出了冷汗,一抬头,却见我面前已经是那韩大夫的大门了,于是我一低头,没敢惊动那门子,转身悄悄回来了。”
说着缑落站起身来,双手反握在身后,向小亭之外望去。
“其实我只想经商天下,做一个富家翁,但如今韩国不甘被割四邑,必将大肆搜刮一番后,方才会将这四邑交给周室,某,或者举家迁往新郑,或者举家迁往洛阳,不然留在缑氏,必将被韩人搜刮一空。相比之下,某,更愿意去洛阳。”
说着,缑落走下了小亭,抬步向后院走去,而那白圭也早已跟着站起,这会也跟在了身后,一起向后院走去。
“所以,连夜奔回缑氏后,某昨日便做好了准备。”
说着,缑落一把推开了后院的门,原来后院之后,便是缑家的仓库院落,而此时,一辆辆大车之上已经满载粮草等物,宽大的院落中,大车首尾相接,望不见边。
望见这一幕,白圭不由叹道,“原来缑兄早有准备。”
缑落嘿嘿一笑道,“本来就准备今日启程的,只不过听下人们说白相来了,故而某便在小亭之中又歇了会。”
“并且。”说着缑落转过头来,脸色也变严肃了。
“若非大王心诚,某这车队只入洛阳,某日后也只是个洛阳富家翁。而如今,却少不得要多仰仗白相了。”
“好说好说,以缑兄之才,日后成就或许不在白某之下。只可惜如今大王不在宫中,缑兄入宫后,便虽白某一同拜见下太后罢。”白圭拱手道。
“只是今日,却还是要劳烦缑兄早日上路,毕竟缑氏尚未交接,若迟了一刻,某也怕韩兵追了上来。现在时日还早,此时出发,还可在天黑前渡过洛水,今晚可卸载成周城内。”白圭略有些歉意。
“该当如此,今日为了举家搬迁,某已令家奴将邑中韩人守兵全部关了起来,不然白兄也不能如此轻易便走进来。不过也只能关得几日,待日后韩军来时,便说这些邑兵想要抢夺平民粮草,故而被关。”缑落也是个果断的人。
两人也都是干脆利落,将话说定后,也不迟疑,缑落叫上车队,家族里所有的人,以及院中的下人,就连那小亭里的器具等,也都没有去收。
很快,缑家的车队便浩浩荡荡的往北上路了,缑落和白圭却是落在了最后,望着这自小长大的小邑,缑落竟有些舍不得了。
倒是白圭笑劝道,“缑兄,这院落还在此,韩人可是搬不走的,日后,缑兄还可以回来小住。”
不过缑落却是笑笑摇摇头,转身上车向北,再不回头。
于是这一行车队人流奔在了缑氏以北,竟滚滚数千人之多,一下子就将缑氏邑的青壮年几乎全部带走,也不知韩人再来此地与王室交割前,会做何想。
不过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少会有滥杀平民的事情发生,再说白圭也命令王室里的大夫每日里来这四个邑盯着,虽不能避免韩人搜刮,但想要阻止杀人,还是能做得到的。
在小邑里父老妻小们的注视下,庞大的车队,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