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如水,公子无双的营帐里并没有点灯,只是翻卷着门,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照了进来,映得满室寂然。
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桌上的玉箫,放在嘴边,徐吹出婉转的曲调。
箫声清扬,时缓时急,缓慢处如远山孤寒,激越处如金石相撞,转折处突如其来的一抹喑哑,更让人觉得揪心的哽咽。
毕竟是深宫里生活过的人,箫声里有几分贵族的雍容,但是更多的,却是如同长河落日一般的苍凉悲远。
如同大漠里经年不断的狂风,裹挟着风沙,一直刮去世界的尽头。
在这时刻上演着伤痛和死亡的军营里,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这夜半的一曲箫声,埋头被褥无声哽咽……
明末贴着帐门站在营帐外,听得入了神,待到箫声停止,一抬手才发觉已经是满面泪水。
她无声的走进营帐中,公子无双坐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
她轻轻走到旁边坐下,仍是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的心里,究竟要有怎样的寂寞和悲切,才能吹出这般悲愁的箫声。
“末儿,最近越到夜深,耳朵便越灵敏,将官们压制着伤兵,不让他们在半夜里哀嚎出来,可是我在自己的营帐里,却总是能够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呻吟,哪一声重,哪一声轻,哪一声隐没在含糊的哭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公子无双坐在阴影里,声音依旧是如同平日里一般地淡淡然,却又仿佛饱含了某种情感。
“要不,明日命人将无双的营帐搬得离伤兵营远一点?”明末自幼长在军营,对这样的声音早已习惯,只是心疼着无双。想着他最近眼下总是挂着一轮淡淡的青黑,轻声说道。
“咳咳……”公子无双又咳嗽起来,他在黑暗中摆摆手,“不必了。”
明末不再说什么,两人沉默片刻,她才又问道,“无双,今日你是如何得知朝廷有使者到来的?”
“两名穿黑斗篷的人不识路。错走进我地营帐,我心里觉着奇怪,就盘问了几句,才得知朝廷里有使者过来。”公子无双转头看向她,面色沉寂,“末儿,皇兄此行的目的……本来便是要见我。”
明末点了点头,垂下眼,将一瞬间涌上来的情绪掩去。
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其实早应该知道。他这般心机深重的人,又怎么会因她一个人而以身涉险。
“无双决定放他安然离开么?”
“是。”
“为什么?”
“皇兄是有能力重振封国的人,这样的人物,应当交由时势去评判。”
明末听不懂公子无双话中地意思,但是不知为何,她竟没有再出声。
即使明知道。这是杀掉那个男人的绝佳机会。
即使明知道,杀掉那个男人,他们就不用再这般苦战,锋南军的胜利便指日可待。
即使明知道,杀了那个男人,她便再不必履行所谓的三年之约,可以长久的呆在无双身边。
可是,她却只是呆呆的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末儿今晚要留下来和我一起睡么?”不知过了多久,公子无双仿佛倦了,轻声问道。
“当然。”明末仰起脸,在黑暗里搜寻着公子无双的一身白衣。心里却突然毫无来由的涌过一阵恐惧。
仿佛总有一天,她会再也触不到无双的一身如雪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