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左手下意识地伸出,用力篡住箭杆,将右手盾牌上的雕翎拔出丢掉,一下一下的,没多久,插满雕翎的盾牌除了留下些凹凸的痕迹,已大致恢复了原貌。
石青很满意陷阵营的表现。自组建以来,陷阵营历经苦战,却从未让他失望过。望着万牛子、常苦儿等大小英雄胜利后乐呵呵的面容。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是一群最有血性,最为憨直,最为纯粹的战士。只要稍一撩拨,便能奋不顾身地搏命杀敌。这样的力大威猛之士,训练出来后,甚至比原来的东宫高力士更为出众、更为犀利。
令石青感到惋惜的是,陷阵营人数太少了。他虽想扩展,却受制于三个因素而不能大规模组建。
其一是,陷阵营统带万牛子、常苦儿能力有限,他们是合格的猛士,却不是优秀的统带;麾下士卒超过八百人,就会超出他们能力范围了。
其二是,青、兖荒僻之地,力大威猛之士太少;三十万余万人口,陷阵营几乎将其中的力士囊括一空。
其三是,兵甲配备耗费太大。无论是重铠铁甲还是金瓜锤,都是极耗材料,极耗人力之事;托诸葛山庄几十年积蓄之福,新义军凑齐了几百套铁甲,组建了陷阵营;若想大规模扩编,诸葛山庄便是任事不做,只做铁甲,一年也只能打制出五六百套铁甲。诸葛山庄不可能只满足陷阵营的需要,而置新义军大部不顾。
石青欣慰中略带些遗憾地移转目光,看向对面的枋头军阵。
枋头军先锋退回本阵,几个将校围着蒲健说着什么;蒲健似乎很恼怒,懒得听他们辩解,挥手打断后,转身对中军本阵扬臂高呼着什么。
石青不用猜也知道,蒲健实在激励将士,召集敢死队了。
果然,蒲健扬起的手臂还未放下,枋头中军本阵便有了动静;吵吵嚷嚷声中,一两百披甲士越众而出,簇拥在蒲健身前。
石青双眼一咪,迸射出冷冽的杀机——这些人应该是枋头氐人真正的中坚,消耗一点蒲氏的力量便会减弱一分!
来吧!让我们对拼消耗,试试谁能坚持到最后。
杀场的血腥气随东南风一道吹拂过来,扑入战士口鼻;石青深深嗅了一口,从浓烈的血腥奇袭中似乎感受到某种快感。
蒲健没有让他失望,没过多久,枋头军千余重铠甲士一手持刃,一手持盾,缓缓压了上来。在他们身后,三千刀盾手全身戒备,摆出随时进攻的态势。
这一轮进攻,枋头军的弓箭手没有出手压制,他们似乎想把所有的胜利光忙都留给重铠甲士。韩彭没有给新义军弓箭手下达阻击的命令,对手持盾牌的重铠甲士发射箭矢,纯属浪费。
敌人上千,陷阵营只有六百,人数对比,陷阵营处于劣势。但是,石青没有为陷阵营担忧。
铁铠和重兵相配,才能将力士的潜力发挥到极致。对方千余甲士,手中兵刃有槊、有枪、有刀、有戟。。。杂乱的像是一帮乌合之众。另外,与陷阵营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士兵,他们大多是有身份有家产有**、知道珍惜生命的部族贵人,这样的人还能称为虎贲猛士吗?这样的‘虎贲猛士’再多,又何足道哉!
百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过。须臾间,枋头重铠甲士推进到壕沟外沿。
常苦儿嗷叫一声:“万大英雄!这一阵该俺打头。。。”说罢,不等万牛子答应,他举起金瓜锤,吆喝一声,率领麾下两百陷阵士杀出缺口。迎上枋头军甲士。
“奶奶的!”
咒骂声中,常苦儿金瓜锤挟着一股劲风轰然砸出。对手举盾相抵,锤盾相交,噼啪一阵炸裂声响,盾牌四分五裂。金瓜锤余势未尽,继续向前,咚地一声撞中对方心口,对手痛的一个趔趄,因金瓜锤力道已弱,并未受伤吐血。
“好小子,竟敢不死!”常苦儿一锤无功,有些恼羞,猛跨一步追上,举锤就砸,他誓要将对手毙于锤下才甘心。。。
“呔!那个黑汉,汝休要猖狂——”
就在这时,一个霹雳的吼声从对方阵中响起,随即枋头军铁甲士如水分波向两边闪开,一个独眼砂目,丑陋无比的少年舞着一根马槊冲了出来。少年面相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只是身材着实魁伟,长的人高马大,竟是比万牛子还要粗壮少许。人未到,少年手中马槊已挟着寒风闪电般袭向常苦儿。
“小狼崽子!找死——”常苦儿对少年的恐怖长像毫不在意,瞅见马槊临近,他先骂了一句,这才舞锤格挡。
常苦儿浑不在意,他不知道石青却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个丑陋少年一出场,石青便认了出来,知道这是蒲健三子、后来接替蒲健皇位的前秦厉王——蒲生(苻生)。
蒲生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野兽皇帝,他的粗野狂猛、狠毒暴虐可不是好相遇的。
据记载:蒲生成年后能力举千斤,行若奔马,空手毙虎;十分厉害。前秦与与桓温交战,他单人冲阵,斩将搴旗,前后数十,晋军为之胆裂。蒲生还是一个变态杀人狂;想杀人时,从不在乎对象,无论老弱妇孺还是心腹大臣皇亲国戚,想杀之时,拔刀就砍;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蒲洪厌恶蒲生,说独眼人流泪只有一行,不和天道;于是蒲生拿刀捅刺瞎眼,待血水留出后,质问蒲洪:这不也是泪吗!蒲洪为此气的命令蒲健杀了这个怪兽,最后是蒲雄从中解劝,这才保住蒲生性命。
蒲生虽然被蒲雄救了一命,最后却死在蒲雄的儿子蒲坚手中,连皇位也一并被蒲坚夺了去。
这时候的蒲生还未完全成年,不过已长出了武将身胚。常苦儿只是一般的力士,会是蒲生的对手吗?
石青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结果已经出来了。
金瓜锤和马槊锋刃部相交,发出尖锐的撞击声。金瓜锤荡了开去,马槊稍稍一偏,继续向前,原本刺向心口的一槊刺到了肋下。
筒袖铠两侧是圆弧状甲片,环形包裹着战士两肋。马槊刺在圆弧甲片上,无处受力,吱——地一声,沿着圆弧滑了出去。
这一槊虽然未带来伤害,还是把常苦儿下了一跳;他确实憨直,但却不笨,一试之下,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当下舞锤叫道:“兄弟们!并肩子上!砸死这个狼崽子!”吆喝声下,七八个陷阵士围上来,金瓜锤四散飞扬,围着蒲生此起彼伏,狂砸乱捣。
石青嘘了口气,放下心来,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下,却见王猛疾步趋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轻骑营士卒。
范县具体战报来了。
石青了然于胸,他又仔细看了王猛一眼,发现王猛故作平静的神色之下,有着掩饰不住的些微喜悦,当下心神大定,抬步迈下营垒,微笑着迎上。
“石帅。范县具体战报来了。”王猛疾趋两步,作了一揖后,忍禁不住喜滋滋地说道:“权翼、侗图几人应对的非常好,将南岸枋头军钉死在河岸边。”
“是吗!”即便有所预料,一旦证实后,石青仍然忍不住精神一振,急道:“景略兄,快说说具体情形。”
王猛当下将权翼所报的范县战况一一细说。
当听到权翼提议,新义军与枋头军脱离,用骑兵钉死敌军,将对手变成了靶子,生生承受着新义军弓箭的打击时,石青畅快之极,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声赞道:“哈哈——好权翼!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然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