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手锊颌下,竭力克制着内心喜悦,微笑着附和。
石青笑了一阵,突然有些奇怪,问道:“石某怎么任事都是他们几个商量着办,军帅府的人呢?谁在坐镇?”
王猛来到新义军时日短暂,对于孙俭和石青之间的关系没有很深的感受,听石青问起,便随意地回道:“据报,范县战场起初由军帅府的孙俭坐镇,不过,孙俭今早战殁,所以,范县战场现在时群龙无主,石帅还该。。。”
“等等!你胡说什么!”
王猛正在想着范县统帅人选,冷不防听到石青愤怒之极地爆吼,随即感觉手臂一痛,被一双铁钳大手死死捏住。他诧异地望向石青,只见石青整张脸涨得如要滴血一般,额头上青筋坟起,一跳一跳,双目鼓凸出来,眼珠子都是红的。
王猛从来没有看见石青露出过如此恐怖的一面,乍然见到,心头一颤,脸色变得煞白,说话都不利索了。“石帅。你。。。属下刚才说。。。”
王猛正自惊恐,忽然感觉双臂一松,脱离了那双铁钳的掌握。紧跟着,他看见石青那张恐怖之极的面孔霍然变了,换成一副凄凉惨绝之极的神色:石青面孔上的肌肉弹跳着,颤抖着;双唇快速地抖动着,哆嗦着;鼓凸的眼珠血色淡了下来,被眼眶里蓄满的透明液体冲淡了。只是一瞬间,他似乎变得苍老不堪了。
王猛清楚地感觉到石青的心痛,感受到石青的悲伤。。。这心痛是那么地强烈,以至于石青似乎站立不住,摇摇欲坠;这悲伤是那么地浓烈,看得王猛忍不住开始心酸。
“石帅。。。。”王猛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伸手扶住石青。他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石青如此难受。
“景略。。。兄。对不住。你——刚才说,孙叔——怎么啦。。。”石青的声音沙哑空洞,微弱飘渺,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过来的。
王猛这才明白,石青是在为孙俭战殁悲哀。看到石青凄惨的身影,王猛几乎没有勇气开口了,只怕说出来,石青承受不住,当即垮掉。
“石帅——”王猛迟疑着,他希望拖延一阵时间,让石青自己明白过来。
石青抖了一下,高大的身子慢慢拘偻起来,最后缩成一团,缓缓地蹲了下去。
王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轻轻地搀扶着,和石青一起蹲下。
石青蹲下后,似乎不甚寒冷,身子依旧努力向一起缩,直到胸脯贴近双膝,小腿与大腿完全重合,缩无可缩了,这才罢休。
“景略兄。。。”
过了一阵,石青开口了,声音恢复了一点生气。“你不知道,我是个孤儿,自小流浪四方,有一次眼看着就要饿死,孙叔来了,他和其他的兵不一样,没有杀我,没有吃我,反而给了我一块窝盔,又把我带到军中,当兵吃粮。。。我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我只知道,遇到艰难的时候,有很多亲生父母易子而食。我没有喊过孙叔一句爹,只是因为我觉得孙叔比爹好。。。”
石青缓缓地诉说着,声音渐渐平静下来。王猛知道,这是更为深沉的悲伤。这种悲伤已经篆刻进骨髓里,血液里,篆刻进身体深处。
“。。。我想孝顺他,让他颐养天年,让他不再四处奔走,享享清福。可是,我真混!真该死!我为什么要让他坐镇军帅府?为什么要让他继续操劳呢?他也是的,他是有名的长腿司马,他这一生经历数百战,都能安然无恙,这次怎么会?他不知道跑吗!他真是老糊涂了。。。”
石青时而自怨自艾,时而责备孙俭,痴痴呆呆,若醉若狂,王猛听得鼻子一酸,一点清泪差点从眸子低落。他唏溜了口气,强忍着酸意,这时,他恍然发觉,石青双目鼓鼓囔囔噙满了眼泪,可就是一滴也没流出。
王猛稍稍分神,暗自诧异。正在这时,营垒缺口外传来一阵阵野兽般疯狂的嗥叫。嗥叫声中,枋头军喊杀声大振。
这叫声让石青无法静心回忆,他恼怒地一甩头,如一头被挑衅惹怒的猛兽,狠狠逼视过去。
嗥叫声是蒲生发出来的,常苦儿盯上了他,带一什陷阵士紧紧缠上,让他鏖战许久,却无半点战功。蒲生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退到阵后,脱去衣甲,光着膀子持着马槊再次冲上来。没有了铁甲的羁绊,手中马槊变得更加犀利了,常苦儿和一什陷阵士竟是抵挡不住,被他杀得连连后退。
“枪来!”
石青斗鸡一样盯着蒲生,猛地拽过亲卫送上的蝎尾枪,随后铁青着脸,踏着重重的步伐走向缺口。王猛担心意外,本想阻止,想了一想,终究作罢,这个时候,作战杀敌也许是发泄石青心中悲伤最好的手段。
“连弩手上弦架弩,注意保护石帅。诸葛羽,带一队士卒戒备,以防不测。”王猛交代了一句,随即踏上营垒观战。
蒲生凶性大发,阵阵狼嗥中,马槊在他手中,如舞灯草般轻松,风雨不透,犀利难挡。就算陷阵士沉重的金瓜锤与之碰上,也会嗖地弹开,稍不注意,甚至会将陷阵士带个趔趄。有他在前开路,枋头铁甲士精神大振,紧跟着向营垒杀去,一口气将陷阵营逼退十余步。
蒲生叫的正欢之时,头顶之上,仿佛兽类应和一般,跟着响起一道悠长的嗥叫。这声嗥叫仿佛是虎王归山的宣示,霸道十足,威势无双,一开口就将蒲生的凄惨鬼厉给比下去了。
蒲生恼怒地看去,但见一个剽悍的年轻人提着一杆铁枪,一边啸叫,一边从营垒上迈步下来,年轻人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极为冰冷,正斜斜盯视过来。
看到年轻人的目光,蒲生越发怒了,他凄厉地嗥叫一声,跨步而上,向着年轻人冲去,人动槊动,马槊电闪而出,誓要将这个令人妒恨的敌人先行格毙。
“记住。某乃毒蝎。”石青身子一闪,躲开马槊,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蝎尾枪随即一弹,迅疾的仿佛划破了虚空,再次出现的时候,距离蒲生下颌不到一尺。
“你是毒蝎又怎地?”蒲生匆忙问了一句,心底暗自琢磨,这人把性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呢?突然瞅见凭空冒出的枪刃,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扭身摆臀急闪出去。
蝎尾枪如影随形,随后追来;与枪刃一起追来的还有石青冷冷的解释:“汝该记住,杀汝之人是谁。”
蒲生勃然大怒。太猖狂了,凭着小子就想杀我?我先杀了你再说。。。。
马槊一横,架开蝎尾枪,顺势击出,蒲生连守带攻,返身杀回。
石清蝎尾枪一挑,拨开马槊,枪杆猛地一缩,撞在一个欺近的枋头军甲士脸上,那甲士吭都没来的及吭,整张脸塌陷成一个大洞。
蒲生揪住空子,马槊横扫,他自负神力无双,对手除了躲闪,绝不敢硬接这一槊。
石青嘿嘿冷笑,双手一兜枪头,一兜枪尾,双手斜持长枪,迎向马槊。马槊电闪而至,与蝎尾枪一撞,随即一滑,沿着长枪的斜度滑去,石青顺势一翻,将马槊荡了出去,长枪一摆,刺向蒲生。。。
两人一个力大,一个招精,翻翻滚滚战在一处,交手五十多合,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只是这一来,可就苦了枋头军铁甲士,他们没有了领军人物,在陷阵营成建制的攻杀下,节节败退。
枋头军铁甲士有心与蒲生会合一处,联手对敌,奈何正在激斗的两人委实不凡,无论是枋头军铁甲士还是陷阵士,尽皆无法上去帮忙,稍一靠近,必定会被两人趁隙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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