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帅。你说这是一局棋,为何郎闿看着不像呢?”郎闿开口相询,除了好奇之外,他还想借这个问题将石青的心思从刘群身上引开。
“告诉郎大人也无妨。郎大人,来,蹲下说话。。。。。。。”石青先自蹲下,待郎闿蹲下后,他指着那方木板说道:“这局棋叫做天下。郎大人请看。。。这条无土无石的缝隙是长江。。。这一条是黄河。。。这条泥垄是太行山。。。这一条是秦岭。。。这块石头是长安。。。这是邺城。。。”
石青的手指缓缓从木板上划过,随着他的解说,这方木板在郎闿眼中渐渐生动起来。幽冀平原、长江大河、巴蜀谷底。。。。。。一一清晰地展现出来。
“。。。郎大人注意石某用指甲掐出的印痕,你看,这一条东到淮口,西至秦岭太白峰的印痕,以南便是江左大晋;太白峰西南这一小块区域,乃是氐人仇池公杨初盘踞之地;再向西,过了黄河便是尊奉大晋的西凉张氏;这里是河东,石勒强迁的氐人、羌人在此与匈奴杂居,其中匈奴人势力最大;河东过来便是并州,名义上尊奉襄国,实际并州刺史张平收容枋头氐人残余,已成割据之势;并州北部是为代州,鲜卑拓跋在此休养生息,听说很是兴旺,也许勿须多久便会兴起。代州之东北至大漠,东至大海,南至冀州的这一大块便是鲜卑氏的大燕国。燕国之下,邓恒、王午龟缩在鲁口,势力范围不出博陵郡;石祗盘踞襄国、石琨盘踞冀州城,衰而未亡,还在苟延残喘。。。这就是我们的中原,在诸般势力包围的中心。”
天下!这是天下。以天地为棋,英雄豪杰皆为子。果然是一盘好大好大的棋!
盯着这方‘散乱;的图形,郎闿热血上涌,心神震颤;鼻子忽地一酸,眼前竟然有些模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青似乎在叙述中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理会郎闿,只出神地盯着木板沉思。
营房里陷入沉寂,只有四五支火把摇曳着青幽幽的光。
许久许久。。。。。。
郎闿动了一下,颤声问道:“石帅。这盘棋该如何下?如何执子?如何落子?谁能有诺大之力驱使。。。。。。”
“哦?”
石青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瞥了眼郎闿,笑了笑道:“这棋与通常之物不一样,乃是多方对弈,对弈者身在局中,自知或不自知,知他或不知他,能做的只有各施机巧,各展手段。粗看上去棋局似乎混乱无序,实则其中自有因循之道。或为人心世故,或为礼法规矩,包罗万象,不一而足。。。。。。”
郎闿听得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咽了口吐沫,他再次问道:“石帅具体打算怎么下?”
“这个吗——”
石青沉思片刻,随即指着木板,道:“若欲下此大棋,需得自知。郎大人请看中原受到的威胁。南部,东有扬州的殷浩,中有荆州桓温,西有汉中司马勋,另外,还有豫州冉遇这个潜在威胁。四处威胁,殷浩可以忽略不计,冉遇和司马勋却不可小觑,稍不注意便会酿成大祸。但是,最致命的还不是他们,而是荆州桓温。因为受到诸多牵制,桓温一直不能腾不手北上,河南遂安。可一旦他腾出手来,对中原的打击很可能会是致命的。。。”
“。。。西部有两个威胁,仇池国杨初和西凉张氏。这两地倒不会出太大麻烦,杨初僻处山间,发展不易,实力有限。西凉张氏抱残守缺,耽于安乐,难有大的作为。有一得力之人坐镇秦、凉,足以应对。。。”
“。。。与西部的轻松相比,中原腹心却有大患。这就是河东以及并州。石赵倾颓,河东失去管束,也许要不了多久,在河东混居的匈奴、氐人、羌人就会得到整合。从此地西渡黄河可攻入关中,向南能进弘农、新安,向东可经略河内,不可不慎。与河东相比,并州张平实力更为雄厚,威胁也更大,并州军可顺太行南下,出轵关,经河内,直接突入中原腹心;亦可东出壶关,穿过太行,从滏口威胁邺城、邯郸。思之着实令人忧虑啊。。。”
“。。。再看北方,其他几个方向虽说威胁不小,可还有时间缓解筹措,北方不然,北方是眼下主要威胁,也是最大威胁。渤海的逢约、刘准正面是鲜卑人,侧翼是鲁口的邓恒、王午,境况不容乐观;邺城则面对襄国石祗和冀州石琨两个方向的威胁,更可虑的是,鲜卑人随时会突破鲁口或者襄国,然后兵临城下。。。”
听着石青的描述,郎闿目瞪口呆,惊得身上出了几层大汗。在冉闵的率领下邺城人大多雄心勃勃,意欲横扫天下,一统四海。很少有人能如此全面,如此明白地看清自己所处的窘迫境地。这是个危机四伏、到处冒风、四面漏雨的中原,稍一不慎,便是倾覆崩溃的局面。
石青没有注意郎闿的表情,趁着叙述的机会,他似乎也在整理自己的思路,目不转睛地木板掐指算计道:“内部因素暂且忽略,单说中原面临的外部威胁就有大大小小十二处之多,可我方有多少人马可以调用呢?关中杂七杂八能凑出十万普通杂兵,徐州周成大哥有一万乞活军,新义军连带义务兵再算上渤海逢约、幽州刘准两部也只有四万五千左右,邺城各部禁军不到八万;四方合计大约共有二十三万人马。二十三万人马需要应对十二个威胁,驻守的城池关隘多达,一个城池能摊多少人?一个威胁能摊多少人马应对?”
石青自言自语。郎闿却是胆战心惊,忍不住脱口叫道:“石帅,快想办法应对啊?”
“用什么办法应对?进攻?以攻代守?先把河东杂胡、并州张平,豫州冉遇这些心腹之患解决?只是羯胡和鲜卑人大军即将压境,怎么抽调得人马?据城坚守?一处两处尚能应付,若受到三处、四处的攻击呢?相持下去,有粮草支撑吗?”
石青自问自答,最终都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假设。
郎闿听得一阵着急,连声问道:“那可怎么办?攻不能攻,守不能守,终究是不成么?”
“石某算来算去,发觉无论是攻是守,倾尽我方之力也只能应对鲜卑人或者桓温一方的威胁,而且这场对抗必定耗时良久,伤筋动骨,其间若再出点变故,便无法善了。这种情况太过险恶,绝不能出现。是以,石某认为,此时该当以退为进。。。对!就该这样,退一步海阔天空!”
说到最后,石青重重地肯定着。
“退!怎么退?往哪退?”郎闿茫然地追问。
石青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郎大人只管安心打理朝政就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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