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赌坊是“金算盘”霍青桥的产业。
在天下尚未统一的纷乱形势中,各方赌豪赌霸争相竞起,由于牵涉的利益巨大之极,所以能出来开赌馆者,不但本身财力雄厚,在黑白两道部吃得开,背后更必有权贵在撑腰。
霍青桥是巴蜀有数的高手,声名仅次于解晖、范卓、奉振等一方霸主。兼之与“通天姥姥”夏妙莹有种隐秘的关系,是以川南赌坊成为成都最有规模的赌场,连解晖也不愿轻易招惹。
出乎凌风意料之外,这赌场不但位置偏离成都闹区,而且外表显得有点土,青砖绿瓦,跟他想像中的金碧辉煌大气相去甚远。不过门前的杨柳依依,倒增添了几分休闲的情趣。
待进了大堂,凌风方知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道理,并从赌场的布局风格中认出这赌场属于香家的系统,如今当然归于魔门灭情道的尹祖文。
乍看这里并不像彭城香家那种把妓院和赌场结合起来的格局,但形虽非却神仍在。
首先,赌桌赌具以至家私摆设,同样是华丽讲究。
其次,赌场主大堂内赌桌的数目,亦是依五行阵法布局,刚好是二十五张桌子,与彭城香家赌场如出一辙。
第三,也是最明显的,所有荷宫女侍,均是绮年玉貌的美女,衣着虽比较庄重,但都经过一番精心设计,把她们动人的身段表露无遗,比袒胸露臂更为诱人。
凌风嘿然冷笑,心道:“雷九指该已在里面赌开了吧?是需要我给他壮壮胆色了!”
赌场的四个贵宾堂,以知运、天皇、地皇、人皇命名,是四座独立的建筑物,以游廊把主堂相连起来,游廊两旁是亭池园林的美景,环境清雅,与主堂的喧哗热闹大异其趣。除首堂的知运堂不设走局,后三堂均各有所事,天皇堂赌骰宝、地皇堂赌番摊、人皇堂赌牌九,都是广受欢迎的赌博种类。
凌风和侯希白进入专赌骰宝的天皇堂,此堂只有主堂三分之二的面积,但人数则是主堂人数的四分之一,宾客品流较高,无不衣着华丽,剪裁得体,虽不像外堂赌客的喧哗吵闹,但气氛依然热烈。
其中还不乏华衣丽饰的女性,占大多数为贵宾巨贾携来的青楼姑娘,人人赌得兴高彩烈,昏天黑地。
两人到摆在一角的椅子坐下,自有赌场的看场过来招呼,奉上香茗。
凌风呷上一口热茶,没话找话道:“小白你来过这里?”
侯希白对他的新绰号很是无奈,他个人认为“小白”比“老侯”、“小侯”之类更具讽刺意味,尽管他并不明白其中的涵义。白了这厮一眼道:“没来过赌场的还叫男人吗?”
凌风大晕道:“这二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侯希白的目光在赌客中来回搜索,才好整以瑕地道:“赌场是个具体而微缩的人世间,什么形式的人都有。有人只为消磨时光,闲来无事藉赌博来调剂生活;有人则为炫耀财富,一掷干金而不惜,赌场等若他们摆阔气的地方;对另一些人来说,赌桌上紧张的竞争,是一种心理上的超脱,可把烦恼转入到玩乐上,寄情赌局;更有人只为好奇,又或藉通过赌局与别人拉关系,进行交际活动,甚至故意输给对方,等如变相的贿赂。最坏的一种是偏执狂赌,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那就沉迷难返,永沉苦海。”
凌风叹道:“我一直以为十赌九输是世间至理,来赌场的都是心志不坚、希图侥幸的赌徒,却没你看得透澈。我只想到赌客是受赌博中放*荡刺激的气氛、变化多端的局势、胜负决定于刹那之间、侥幸取胜赢大钱的投机心理所吸引,没有想过其他的情形。”
侯希白悄声道:“人性贪婪,总以为幸运之神会眷顾自己,故都趋之若鹜,否则赌场早垮掉了。”
凌风道:“那么小白你来赌场属于哪种情形呢?”
侯希白微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世间也有种不一样的美丽存在于这赌场之中吗?”
凌风顺着他的眼神,目光如炬地穿透远处一张被围挤得水泄不通的赌桌,投射到那个千娇百媚的女赌客身上,恰是上回在九江因如坊的熟识胡小仙,摇头道:“像胡小仙这样的美人,终是少数。”
胡小仙眉如弯月,眼似秋水,身段玲珑,艳光迫人,使得那做庄家的年轻美女立时黯然失色,只如伴着明月的小星星,兼之神态风流,目光大胆,取牌摊牌手法熟练,下注重而狠,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为紧张的赌局平添不少热烈气氛。
若论赌坛佳丽,胡小仙位列三甲没有丝毫悬念。倒非夸赞胡小仙的美丽绝无仅有,而是参赌的美女太少了。
侯希白忽然状似惋惜,如丧考妣地道:“凌兄你可知害得小弟失去一次近距离观赏秀芳大家表演的机会?”
凌风不防他会来这一招,郁闷道:“这一周来我带你偷窥了她不下十次,估计你连她穿什么颜色的内衣都一清二楚了,你还没看够?”
侯希白连忙打开美人扇,遮住凌风的脸面道:“噤声!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千万要注意保密。”
凌风笑道:“你小子忒过无耻,做都做了,还怕个鸟儿!”
侯希白大生交友不慎之感,苦着脸道:“当日上了你的贼船,还不允许我吃回后悔药吗?”
凌风皱眉道:“你这话我不爱听啊。好像是我逼迫你似的!”又换个阴阳怪气的调子道:“也不知是谁画起那个美人宽衣图时那么起劲儿,八匹马也拉不停那杆笔来。怪不得有人称你为‘侯小色狼’,唉!”
侯希白置他的调侃于不顾,只是痛心疾首道:“为什么当时正到要紧关头,你要把我扯回房间作画?”
凌风理所当然地道:“尚大美女是兄弟我内定的老婆,让你沾点眼福已经是你八辈荣幸,还能真让你占了便宜去?”
侯希白张目结舌道:“那你凭什么抢走我辛苦作的画?”
那幅画可谓他的得意之作,把尚秀芳罗衫半解、香肩微露时的动人情态刻画得唯妙唯肖,比上百张春*宫图加起来还具诱惑性,可惜整个过程全是凌风设计的,让他作案时手头没带他的美人扇,故才思泉涌、欲罢不能时只得遂他心意,在安排好的地点挥毫泼墨,一画完,凌风大赞特赞,他心甚喜之,还来不及回味,就发现卷轴给这家伙堂而皇之地收走,理由很强大——“笔是我的,墨是我的,纸也是我的,这幅画当然是我的!”
凌风看白痴一样道:“难道让你天天捧着我女人的画像臆淫?”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咦!话说你这张美人扇上到底画了我几个老婆?”
侯希白刺溜一声麻利地把扇子收回袖里,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不是要找老雷吗?”
他为了此事伤心了好几天,一直想,当时若是把美人扇带上,何苦像现在没占着理字,白白损失一幅上乘佳作?需知那灵感爆发的时节一过,要想再画出同样精彩的美图来已是不能。
这时真是颇为庆幸,那时若真画在扇上,自己这个独门兵器焉能保得住?凌风这家伙的脸皮向来在零与一这两个极点徘徊啊,总不占据中间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