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个土兵当下便快步跑去,那凶戾的土兵首领还略带示威地看了一眼宋大壮。
宋大壮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
只不过,听了安彦雄和那执法官的话,宋大壮也不好继续拿住那年轻夷人了。
苏默看着这一幕,敏锐地感觉到那些彝族百姓的目光,又是重新复杂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年轻气盛的彝族男子,更是恨不得杀了苏默一般。
几个土兵手中提着长刀,就要从宋大壮手中抢走人。
见此,苏默不再沉默:“住手!”
宋大壮听命,就要过去拦人。
奢辛蕙面带不愉:“天使,此獠胆敢冒犯贵使。吾等正要行刑,为何不可?如此贼寇,不杀不足以明刑正典!”
苏默只是温颜道:“就这么草草杀了,只怕不合程序,有违法理吧!”
奢辛蕙一改刚才的妩媚,尽管脸上依旧带着笑,却是目光坚定:“天使远在中原,对西南之情有所不知。在土司,刑律为土司所释。土司之法,便是冒犯贵人者,土人当斩。并无不合法理之处。”
说着,奢辛蕙好似声音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十度一般疾声道:“来人,将此獠给我杀了,惩戒其冒犯天使之罪!”
奢辛蕙说罢,苏默却是又是出手拦下:“慢!”
一干土兵和宋大壮都是晕头转向了,这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啊!眼下,明明被人如此巨大的羞辱了,苏默却是接二连三地要保下这冒犯自己的罪犯。
反倒是身为彝族子弟土司首领的奢辛蕙,对自己的族人,却是面带寒霜,坚持要为苏默找回场子,杀掉自己的族人!
一干百姓也瞧着迷糊,但苏默却是很明白。
换个说法,张一的孩子把李二给打了,李二找到张一,于是张一挡着李二的面打自己的孩子。
这里头,设身处地,谁最难堪?
表面上,似乎是张一最难堪。但实际上,李二也会很难受。换做任何人,李二都应该是去劝阻张一,这是基本的人情问题。就算张一真就揍了自己的孩子给你出气。眼下姑且算是对得住你了,但李二就把张一甚至张一的孩子都给得罪狠了:你这不依不饶的,没完了啊?
回到眼下,便是如此。
若是苏默真让奢辛蕙、安彦雄将这年轻男子轻易杀了,他的确能够出一口恶气。只不过,孩子杀了,张一的其他孩子就得把苏默恨上了。连带着以后,张一也能带着自己孩子理直气壮地找李二的麻烦。
表面上,这个彝族年轻男子冒犯苏默。实际上,是彝人对汉官百年来仇恨的表现。
奢辛蕙和安彦雄两个彝族领袖对着这彝族年轻男子抓住,当场就要杀了,苏默也许会感受到维护了威严的快感。
但反应到普通彝族百姓身上,那便是激起同仇敌忾的心思,等若是激化了本就恶劣的汉、彝关系。
甚至,苏默无不恶意地想着。这就是奢辛蕙两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为的,就是给苏默一个下马威,同时,还能勾起族人对汉官的仇恨,乃至为其发动一场展示反抗决心的暴~动找出民心支持!
故而,苏默之前,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心底无私天地宽,苏某坐得端行得正,怕什么恶徒?”。
苏默,这是决心不给奢辛蕙两人任何借口,用以挑动起彝族人对苏默的仇恨,要知道,苏默是朝廷的使者,代表的是帝国。若是这里头让奢辛蕙两人得逞了,彝人憎恨的就不仅仅是苏默个人,还是帝国了。
也许有人会说了,这夷人老百姓又不是傻瓜,这做错事的是那丢屎尿包的人啊。错了就该罚,没什么可说的。
但苏默明白,这对错之间,哪里有那么清楚。仇恨的延续,报复和复仇的使命,纠缠其中的实在不知凡几。
也许真的有彝族有识之士明白对错,但在水西土司内,话语权是掌握在奢辛蕙两人身上的,想怎么说,还不是他们说的算。难不成,苏默能幻化出千万张嘴去和彝族人一一解释?
指不定往后,这丢屎尿包的彝族人就成了反抗反动政权的义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