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般兵器九短九长,刀为九短之首。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若只以长短来论兵器本身的威力,除却冲锋陷阵时惯用的军制大砍刀外,刀算不得顶尖,尤其是那些以轻薄灵巧著称的飞刀。
因为外观与匕首酷似的缘故,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把飞刀当作暗器,而非可正面对战的刀之一类。
以往秦苍也有过这种错误的认知,但先是原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封忌故以风凝刃,后又有卓忆然飞刀连环,他非但接受了飞刀也是刀的事实,无形之中对刀的整体威力也有了重新的评估。
在他还是“安师正”时,他虽未刻意观察已经迈入问道境的柳三刀,但后者身上若隐若现的刀气总能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感知视野当中。
其实那时他就已然萌生出与柳三刀交手,看看柳三刀这几年来实力究竟有了多大的进步,以及对于刀道的领悟又到了何种程度。
只不过他来到魔门地域中的目的由始至终都是为了八荒魔珠,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甚至甘愿冒着顶替罗刹魔门长老身份的危险混入那场三十年一度的魔门盛事当中,自然也就不会为了一个突然的想法放弃以往所做的种种努力。
虽说后来他还是暴露了身份,但以雨妃弦对他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模糊态度,她将琴魔秦一剑根本未死的消息传播出去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正因如此,才有了他在柳乘风面前自报身份,柳乘风既意外也期待的一幕。
但或许正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俗语,一开始掌握主动权的是他,意外和期待的被动者是柳乘风,而今柳乘风才刚刚握住与身边流水一样墨黑的刀柄,两人的位置就已完全颠倒。
......
似幻似空的虚无刀身,配上比墨汁还要漆黑的刀柄,看上去着实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秦苍却不敢有丝毫小觑。
一如不久前面对全力催动山水烟雨真经的雨妃弦时,他由单手握剑改为双手持剑,身子也从直立变得微微佝偻。
有些佝偻的姿态却不意味着他在示弱,事实上,他只是想通过这种弯腰屈膝的动作来将身体内潜藏的爆发力聚集在一点,等到柳乘风出刀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力量便从那一点爆发。
以剑对刀!
以琴对风!
他有琴心剑魄,故而琴剑一体。
柳乘风借风成刀,风刀自然也是密不可分的一身。
然而他却不能逐个击破,只得采取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与柳乘风的风刀正面相抗。
一切都只因那风刀中藏匿着的席卷八荒的豪情!
咔嚓!
好似当初楚中阔突然暴起,将整条江面切割成上下两份的一刀,碎裂的声响如明镜破裂时的音符,秦苍与柳乘风的身影,则犹如镜中的花,在追逐着水中的月。
月圆月缺。
花开花谢。
刀起却不落。
剑出亦不还。
秦苍只出了一剑。
柳乘风同样也只出了一刀。
可刀剑交锋之后所迸发出的毁灭威势波及到的却不只他们两人所在的这一重空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穷尽的循环当中,将平日里他们根本接触不到的隐型空间都绞得粉碎!
柳乘风的刀光在其中蔓延。
秦苍的剑光亦是在其中扩散。
那些由墨池变成溪流的流水似被一条切割阴阳的太极线拦中而划。
却不再分什么上游或下游。
两人脚下的水流处在同一平面,根本无甚高下之分。
有区别的只是他们的道心。
簌簌——
风声烈烈。
两人的衣衫却根本不曾有丝毫起伏。
包括他们的人也是如此。
静得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们脚下无情的流水倒似乎摆脱了死寂,恢复了生气,竟是开始由黑转绿,变得和那些以八卦之形排列而成的奇形石块一般。
但那些石块是因为秦苍方才出现的。
此时此刻,这一幕,是否意味着这场刀剑之争,最后的胜利者不是修为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柳乘风,而是心性与年龄不相符的秦苍?
无人能给出答案。
因为这两个对峙而立的男人,内心深处藏着的都是对答案的探知**,他们是求知者,而非解惑者。
生存在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同样也保持着这一不成文的规律,求知者居多,解惑者居少。
所以总有数不尽的人会迷路,哪怕他们的面前就藏着一盏明灯。
若要改变这种现状,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这种办法须得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便是求知者们能聚在一起,彼此敞开心扉,将自己的所知告诉给对方,对方有收获后又反过来做同样的事。
这种前提看起来很是简单,实际上却一点儿也不简单。
好比一个习惯了住在狭窄阴暗的屋子里的人,突然有一天收到消息,有人愿意出资让他搬迁到宽敞向阳的大宅中,他内心的第一想法绝不会是欣然接受,相反,他会怀疑,他会焦虑,他会在一瞬间有无数种可怕的猜测。
事情的发展将很可能指向一个共同的结果。
那便是在他还未抛却第一想法,迎来第二种截然不同的认知时,就已经断然拒绝了这类突如其来的意外。
......
风吹着,人却静了。
刀与剑还未静,但却是在其他时空位面中躁动。
这一重时空中的人依旧在现实当中挣扎,没有获得在梦幻中享受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