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想到他吃醋的可能, 自也不会因他说到“老情人”三字而生气,因道:“圣人何必冤枉臣妾?如今贾环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 臣妾没有恋童癖。况且覆水难收,别说他不是什么情圣, 便是他如今真心爱我,我也没有被圣人纳进后宫,我与他也不可能。”
徒元义因“真心爱我”之词俊眉微蹙,深吸一口气,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打压他?”
邢岫烟却看了看《明末风云》的书稿,因道:“圣人志在天下, 应唯才是用, 臣妾这点私怨和他的出身过往不过是蝇头小事。想那曹操一代霸主枭雄都可礼贤下士、甚至抢掠人才,战场仇敌降将亦不知收下多少,曹操兼收并蓄,可会计较小小私怨, 人才的个人私德有亏?如今臣妾正在写《明末风云》, 徒氏太/祖、太宗收纳四王、降服八公,从前便没有一些疙瘩吗?徒氏为何得江山而不是四王得江山,除了徒氏占据秦川地利之外,便是徒氏兼收并蓄,当年若不容下四王何以能共驱北蛮?何以徒氏先得正统之位?臣妾与贾环的恩怨又怎么能与当年四王曾有志逐鹿的过往相提并论?贾环毫无根基却有实干才华,不是最好用的人吗?陛下乃天下之主,区区贾环, 微芥竖子,要么用之,要么舍之,何必问臣妾打不打压呢?臣妾虽然喜爱陛下心中重我,却不希望陛下因为臣妾前生早是过眼云烟的事而耽误眼前的事。”
徒元义这才凤目有几分复杂的看着她,他自然知道她与旁人不同,若是旁的女子未必能容得下仇怨之人,况且是有负自己的人。但她偏不是普通女人的心胸,他留杨皇后的意义她能明白,诸如有前仇的温、静二妃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除去二人,这自然是因为如温、静二妃难伤到她。然而如是一般女子能得到她受到的宠爱,怕也难容下有这私怨的女子。
徒元义淡笑道:“爱妃若生为男儿,倒可以当宰相了。”宰相肚里能撑船。
邢岫烟笑道:“臣妾可没反对陛下将臣妾往宰相方向培养,但陛下偏将臣妾培养成后宫妃子。”
徒元义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朕说着玩儿的,你当自个儿真有这能耐?”
邢岫烟是还有少年心性,是因为身体年轻,七情六欲如此。但她已然不恨一百多年前的前世的事,其实赵嘉桓是悲剧喜剧与她没有什么大关系。
她心里挂念的是徒元义,在现代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对她这么挂念。但他是个标准的封建帝王,就算会宠她,他不是唐高宗一样的人物,他从未让她沾惹过朝堂,能调东西厂做事,也与他们的本职监查百官无关。
上天从来都是任性自我的,造物只看自己的心情,不会围绕邢岫烟或任何人的喜恶。
一个人能不能在现有的条件事拣起不如自己的意却有用的东西来做你自己的事业,就看一个人的手段和格局。
三国时代,那些英豪手底下的人可也是各有所长、各有算计,前日战场夙敌,今日帐下上卿,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且又看,抗/日名将张/灵/甫有杀/妻之大恶,但是国/难当前时,委员长还是要放他出来打鬼子。齐白石九十岁还想纳妾呢,能说他没有才华造诣吗?孙某人还大叔年纪娶过日本少女,历史还是要认他为伟人。
如果贾环能用,邢岫烟倒也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至少现在他的志向和徒元义的利益有重合之处。而邢岫烟的利益却绑在徒元义的战车上,她当然要考虑的是徒元义的政治利益。
贾环的过往洗不白,但私德和用人是两回事。贾环是唯一受过完整现代教育的男人,知道社会发展走向何方,且他骨子里是个大汉族主义者,最讨厌的王朝是“盛世”满清。
大义当前,百年前的事确实感觉很渺小,机会给别人其实也是给自己。
邢岫烟倒也不想他将赵嘉桓和她过往放心中去,于是调笑道:“臣妾便是有能耐当了宰相,怕还是想让陛下给臣妾当情郎,英雌难过美男关。”
徒元义凤目熠熠,保持温淡神情,却道:“真是放肆。”
邢岫烟斜睨着他,他凤目潋滟,却也正瞧着她,眼底眉间,情人间自明。
邢岫烟哧一声笑,手中帕子朝他一扔,说:“陛下去忙吧,省得外头人还道我白日里勾着陛下做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了。”
徒元义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说:“晚上再好生收拾你!”说着起身来。
邢岫烟说:“我的帕子你不还我?”
徒元义挑了挑眉,笑道:“朕何时将你送的东西还过你?”他眼力好,瞧出是她自己的绣品,帕角紫兰栩栩如生。
她现在行止坐卧吐纳当能吸收些这方天地的灵气,他又给她通了奇经八脉,她身体素质其实优于常人了。
他被磨着教过她三招飞刀功夫当游戏和健身运动,而她的灵力能控制收敛化为内劲。
但她有时还是忍不住技痒动针,便是不像从前那样有些“奇效”,却也是世间哪得的好绣工。
徒元义径自将她的帕子收进自己袖口里,转身出了屋子。
邢岫烟待徒元义离开后,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自己的手是稀世的艺术品。
贾环?进士?
不知道他进入朝堂,能不能促进大周的发展,他肚子里墨水是还有不少的。
用此人,只要不让他拥有民望和军事力量,他也不可能像种马称霸一样取徒元义而代之。况且,就算没有她看透贾环,贾环也斗不过真正的古代帝王徒元义,徒元义帝王的冷酷和胸怀兼具,是贾环这种现代人赶不上的。
……
徒元义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还要召见主考官和副主考将要主持进士殿试,钦点状元。
贾环便是那人,徒元义也很意外。
他知道荣国府是主角所在地,进士中出现前生没出现过的人他不会觉得如何,但是出现荣国府的他不禁会留心了,这才去问她。
她竟能很客观地说他是有才华的,他第一时间竟然是浓浓的不爽,便想将人的功名抹了去。自家的谷子粮食,别人就是想一下而已,他都要会对其充满杀/意。
邢岫烟真正的答案不在预料之中,他却也满意。
当初除了因为她求了一句,才任辛秀妍没有甩开那两魂之外,也是因为当年他心中的执念是穿越时空重生,执掌天下,他心想是多个变数,按想总不至于坏过原来的。
自他重生成为人后,没有想到久违的七情六欲缠身无法控制,以前对她的温情怜爱却参杂着这样强烈的占有欲。遇上她的事,他总忍不住要昏溃几分还心甘情愿。
原来他寂寞五六十年才遇上这么一个“阿飘”,抢为“压寨夫人”,她却又刚好曾经解开他的百年心结。
却说当初辛秀妍还是手上被束了绳索的阿飘,他因为修炼过不了心魔,时不时发狂,口中喃喃说什么“史书盖棺定论,肃宗刻薄寡恩、残暴不仁,亡国始于此……”
那一次正是如此,辛秀妍本来是吓得蹲在一边,但是见徒元义没完没了,如魔音贯耳。
辛秀妍当他是“高级阿飘”,却是如何也不相信他生前是皇帝的,只当他“年老孤独而死,精神不太正常,又修得鬼怪之术”,现代神经病叫着自己是皇帝的也多了。
见他发狂发颠发笑,她也有些被吓着了,但想他再发疯下去,不小心如谢逊一样把她给打魂飞魄散怎么办?再念及当初她已经“荣升为近身婢女、待遇大幅度提升,整个世界又只他一个同类”,心有不忍,不得不过问。
于是她开口道:“谁说他是刻薄寡恩、残暴不仁的亡国之君了?他是一个千古帝王,古往今来的皇帝,我看没有几人能超越他。”
其实辛秀妍可并不晓得他研究的是哪个皇帝,但要说到“残暴/不仁”的皇帝,她刚好深知几个。
徒元义果然安静下来,是生前为江山熬到早生华发的样子,但他一双凤目炯炯盯着她,说:“你说……他是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