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天波的眼光很快被这些花树所吸引,谷内连绵一片愈及百十株各种各样的花树,其中便有西北西北玄天派才有的菩提花。柳天波深吸一口气,看来慕秋白这样的契合是为了集合讯息。菩提花由玄天派前任掌门楚香衣与其夫常青云带回,菩提花树的来历一直成谜,此时此刻这里便是最好的答案。巨石左面凿有石阶,一行人快步入内,及眼所见,这些花树所栽种分列极为讲究,像是星宿图。柳天波靠近菩提花树立时闻到了与张少英身上所散发的微香相同。莫峰打断了柳天波的心思,说道:“里处更别有洞天,请。”
柳天波相随其后,顺着滚石小道,于河畔突出的石岭上见到一座一体凿刻的石亭,刻画之间尽显前唐余韵,这山谷所存时日当是不短。一行越向里走去里面越是开阔,谷中最里处是两山之间的陡峭山壁,左面山壁下有一个十余丈的窟口,水流便是从窟口右面石壁缝隙中流出的。靠近窟口右面建有茅屋,且茅屋新修不久,这里必然有人留住。且茅屋走廊之畔便挖有一个愈丈浴池,地热之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蒸汽腾腾。柳天波一时警觉,莫峰解释道:“我来此数次均未见到人,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的石屋有人短期住过的迹象。”一直走在前面默然不语的慕秋白说道:“花树以星宿,茅屋以自用,室以短居,这样的排布也许只有一个答案。”柳天波与莫峰闻言暗暗心惊。几人入得窟口,但见窟内波光闪烁,余光摇曳不止,入中瞧来,刹那间叹为观止,及眼所见,这哪里是人间,简直是仙境。这石窟内部果是巨大,眼见愈及百十丈,几乎掏空了山体,着实匪夷所思。由于水源头在窟内,石窟中潜水道弯曲互向,小桥流水之间,小形石桥散步,几乎铺满了石窟下面平缓之处,俨然一个缩小的洞中世界。且水道两旁均摆有石槽,内中种满花草,多为四季常青花种。那些反射的波光鳞动,只是因为在窟口上方凿有一个大洞,阳光照射进窟内,反射至内壁上的天然玉石壁上方呈现出来的。
四人进了石屋,相看之下,三丈见长的石屋中家具齐全,窗前尚有梳妆台,这里必是女子所宿。只是石屋中除了家具并无其他有用的东西,并未留下什么。柳天波方向张少英说道:“此行势在必得,还请你赐教,你如何发现这里的?”柳天波当众相问,张少英更知事情严重,亦知一旦自己全部说了,恐落不到好。当下说道:“为了挖点草药救我兄弟的命,矮处都给镇上那些人挖光了,然后看到了这处山谷。”张少英一开口,三人便知张少英的心思,慕秋白尚未听罢,倏然转身向窟外走去。张少英一时有些急了,以为慕秋白生气了。急忙上前说道:“我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水中,之后昏迷了几日,醒来便在破庙了,就跟做梦一样。”慕秋白骤然停下身形,冷眼看向张少英,沉声说道:“生死也许不是你惧怕的,但牵挂能让你说实话。”慕秋白大步流星的走到窟外,疾步走到一株菩提花树下,这些菩提花树并不高大,与桃花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树径笔直且内空。但见慕秋白手中长剑斜撩,长剑回鞘,菩提花树应声断截倒地。
莫峰与柳天波皆震惊无比,这菩提花树何其珍贵,岂能如此作践。慕秋白方说道:“此树名为菩提,花枝虽艳却带有奇毒,唯有其树径内喷出的果核是为药引,待花树成熟之日,果核会自行从花树顶端溢出,人若服食将脱胎换骨,功力大进。这菩提花瓣虽不宜入口,但若拿来泡澡害处并不大。”柳天波接道:“有伤害的,连泡三日人体虽会留下花香,但会令人腹泻,呕吐,阴阳失调。”慕秋白并不应答,随即再一剑将花树劈开,内中果核果然已经溢出。慕秋白幽幽说道:“我早已派人暗中观察过他,七日都过去了,他并未沐浴,但身上的微香依然存在。这样的答案只有一个。”慕秋白并未明说,自始至终在他眼里,张少英已是死人了。张少英经过刚刚的慌乱,他知道自己的示弱并不会引来对方的同情,同时刚刚几人所言他大概听得明白,这些花树会结果子,服食后有助于武功精进。
柳天波方看向张少英,问道:“你所知晓的就只有这麽多吗?你何时下来的?”张少英应道:“去年五月。”柳天波点点头,看向莫峰,莫峰说道:“那时我已来过谷中一次,与今日所见并无不同。”柳天波道:“在这期间必然有人回来过,因为我们的人曾见过炊烟。”慕秋白道:“这里的一切柳统领该最清楚。”柳天波道:“你所言我均知晓,你的讯息似乎作用不大。”慕秋白道:“但这棵花树咸平五年六月的时候果核尚未溢出。”柳天波不禁赞叹道:“菩提花树乃玄天派绝密,你们竟也能知悉得如此清楚,这样的渗透之力了不得。”慕秋白不再犹豫,转身便向巨石走去,顺着水位,依稀看到石壁上有刻字,只是大部分被水淹没。但慕秋白没有过多停留,这谷中以及众人的讯息加起来都无可进一步的讯息。此刻的三人均有些失望,慕秋白立于巨石上扫视群山,冷冷说道:“好戏开始了。”
柳天波闻言霎时明白慕秋白此话何意,果然是甚麽都谋算好了,好深的算计。当下几人再度顺着瀑布两旁下落,由于山势陡峭潮湿,连慕秋白都滑到了。一行下得地来,慕秋白头也不回的走了。柳天波所性夹着张少英向破庙赶去,张少英虽不明所以却大感不妙。今日所见他虽有所领悟,但这些大人物从来只在传闻中,今日汇聚至此,连他们打不过的李长发都非对手。柳天波与莫峰一行回到破庙,张少英手下的那些小乞丐自始至终并未放下手中的行囊,无形中这是对张少英绝对的信任。
但此时柳天波已不知该如何与张少英言说,这一切的算计均非其一个小乞丐的眼界所能领略的。这个武林连武林盟都难见其一,慕秋白身为一宗之主,他能亲自出现必然不寻常。此时午时已过,张少英身形虽有所触动依旧安静的让众人准备饭午食。柳天波与莫峰一众接过张少英所呈的咸菜白饭,一时不由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从这样过来的。农家腌制的咸菜,配上白饭,也许不是那麽好看,但味道却真实。
柳天波不喜拐弯抹角,此时他虽有心离开去外围一探究竟,但将张少英一伙放在此处并不稳妥,逍遥城并非易于之辈,莫峰留在此地便说明他们亦势在必得,因为两人都知晓,张少英警觉无比,并未说实话。一番思量后,柳天波说道:“当今天下唯有此处与玉琼山有关,这群孩子带过去算是好归宿了。”莫峰应道:“也许人家更习惯此处的自由自在。”柳天波应道:“你有更好的去处?”莫峰摇头说道:“你我终究不同路。”柳天波没有回应,没有交情的人,言语中唯有利益的抉择。随后柳天波去找了张少英于一旁密谈,当柳天波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张少英不太理解为何要不远千里去往边陲。柳天波则道:“你身上的微香与玄天派当有瓜葛。”张少英一时暗暗心惊,这不是胁迫吗?柳天波看出张少英的心思,劝说道:“狐山你们是万万不能待了。”张少英问道:“你们拿我投石问路?”柳天波正色说道:“此为其中之一。慕秋白此人杀戮无度,所谓武林宗派,他一人之势或许便能抵得半个武林盟。”此时张少英终于有了直面的认识,他知道会离开,但没想过会这麽远,张少英问道:“我若不去会怎样?”柳天波道:“我们可以无所谓,但这位慕宗主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也不可能日日护着你。”张少英听清了话中之意,仍旧问道:“这样的理由便要我们背井离乡?实在太过牵强。”柳天波正色道:“我平日里雷厉风行,实在不习惯去劝别人,你可以不听,但代价很昂亏,乃至于性命。”张少英不解道:“我一人前去不成吗?”柳天波问道:“这些小娃皆是你的累赘,你若放心他们留在此地亦无不可。”张少英无奈道:“不是天下太平嘛!李长发等众我可以接受,但那红头怪便不惧王法麽?”
柳天波苦笑道:“我不知如何跟你言说,总之按我们说的做,至少你这一群人能保存。”张少英问道:“江湖事一旦沾上了便再也脱不开吗?”柳天波道:“如若你身上无微香,那我们便再无交集了。”张少英沉声应道:“你们不相信我?”柳天波道:“花费这麽大代价汇聚竟也徒劳无功,那麽便只有玄天派有答案。”张少英道:“你不是大侠麽?我在这里人的只言片语中也听闻过你的威名。”柳天波摊手说道:“再强大的威名他也只是一个人,同样要吃喝拉撒睡。你此时有两条路,一条随我们回京兆府武林正宫,一条路去玄天派。”张少英正色道:“跟着你不行?”柳天波摇道:“我还未有收徒的打算,即使收了也没太多时间。玄天派可是武林盟第一贵宾席,你们入此山门那是造化了。”张少英沉默了,心中虽疑问万千却也不得不妥协,他没得选择,这一群人得活下去。张少英问道:“那慕秋白真有这么坏?”柳天波摇头道:“坏只是一种表达,其实我们三方今日便似三个家族汇聚,没有真正的朋友,甚至是仇人。”张少英听罢,没有再多问,他想带着众人离开,但他也明白,自己身上的际遇可能牵扯甚大。张少英问道:“那花树的秘密会这麽简单吗?”柳天波问道:“你知道玄天派为何能居武林盟八大贵宾席之首吗?连少林寺都忝居第二?”张少英摇头道:“只听过名头,知道的并不多。”
柳天波道:“玄天派地处兰州,宋境极边之地,太祖皇帝曾花大量精力铸造玉琼山,意图以兰州之位置扼守河西走廊。兰州如今虽不在宋境版图,但近些年来已逐渐控制当地局势,玄天派虽非宋土,却以宋人之身发扬汉人文明,为国戍边,这便是玄天派的功劳奉献。”张少英问道:“还有呢!”柳天波暗赞聪明,续道:“玄天派的玄天内功心法你知道吗?”张少英点头道:“听人说过而已。”柳天波道:“修习这玄天内功有一门药引,否则即使连成玄天内功其威势也不过十之四五。那菩提花树每三年结果一次。你身上的微香数日来都不见消失足以说明那并非巧合。”张少英道:“我这麽大个人从崖上滑下来,之后便不省人事,莫名其妙的回到了破庙。我跟兄弟们说了,他们都觉得我在说谎。”柳天波忽而叹息一声,说道:“抱歉!武林盟虽以侠义为己任,但我们也是人,并不能事事随心所欲,此时此刻需提防慕秋白后着。”张少英摇头道:“我不太明白。”柳天波叹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由于时间紧迫,柳天波一行带着张少英一群人走了破庙下不太好走的小路,这般急匆匆的离开让众多乞丐甚为不舍,不时回头张望。张少英亦是惆怅不已,但他内心更清楚,自己已身在其中,莫名其妙卷入其中,促使他内心已有带着众人逃离的想法。慕秋白之名他从未听过,逍遥城听过,但并不太熟悉,只有柳天波之名有所耳闻。而今后这一群人的命运便如此草率的交到他们手里。
一行离开狐山上了官道,由于经常挨饿受冻,这些小乞丐吃得并不算好,两个七八岁的小乞丐走了七八里路便走不动了,他们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柳天波无奈,只得让众人歇息,这样下去实在太慢了,也许小乞丐们感受不到危险,但行走江湖多年的柳天波深知若不早些将自己属下召来,这一群小乞丐不知将要倒下多少。于宗派之间,视性命如同儿戏,普通百姓生存本不易,一旦碰上了便沦为棋子,这一点他深知莫名。当下柳天波是以莫峰一行差出人去找寻自己的属下,并告知知对接方法。为了保证能够寻到人,七杀派了霍七徒与胡渊前去接应。
但莫峰觉得他们没有时间了,慕秋白此人闻名于北方,逍遥城近些年来很少踏足北方,很多时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断断续续走了十四五里路,天色渐黑,需得再行十余里方能上得官道。柳天波与莫峰一商议,顺着地势在一处山壁下露宿。即使是露宿,这些小乞丐人手一张狐皮毯,倒也裹得严实。七杀中苍龙主外围,嫣月主内,霍七徒与孟悟尘游走行击,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战线。张少英此刻也只能随波逐流,众人尚未安顿下来,但听得外围一阵急促脚步声,步声急促有序,很快便听到呼吸之声,且来者不止一人。主外的苍龙墨尺刀,趁着朦胧的月光寒光毕现,当先出刀强攻。对面来人迅捷有序,必然是一个社团,且脚步声中几乎同声,这一伙人该是一处的,却不是慕秋白一行,该是杀手。苍龙墨尺刀以缠字为要,宜近战,霎一交手,苍龙便觉得眼前黑影分流,对方一击毙命之招已然上手。两个杀手同时争锋相对,朦胧的月光下,兵器相击霎时火光闪烁,内劲相冲,双方立时近战相搏。
圈内的嫣月但瞧来者恐不下三十余众,七杀武功虽强,这样的人海战术对于行动不便的他们来说更难控制局势。莫峰招呼好张少英一行不要乱动,自己则准备亲自出手。柳天波此时大感脸面无光,此处该是武林盟近地,他今日与自己的队伍竟难以汇合。柳天波为人犀利坦荡,但生而为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要点脸面?柳天波向莫峰交代道:“莫兄且费心,在下今日是要破杀戒了。黑榜杀手,见一个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