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凤婠依然抱着那架从不离身的箜篌,巧笑倩兮立于三步之外。
阴蛭已经退回了水里。
“你……”她又惊又疑地看着少女,环顾四方,不明白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她也已经感觉到了,感觉到少女的不同。
凤婠身上那种羞怯与生涩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自最深的深渊里透出的,属于阴暗的独特感觉,令人恐惧,却又被牢牢吸引。
她周身散着一股异香,或许就是驱退阴蛭的武器。
“别那么吃惊,我来也不是要救你。”凤婠笑着向她走来,“再说,你已经没救了不是吗?”
她吃惊地退了一步,踩到了台沿。
退无可退。
凤婠走到了她的面前,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用那种仿佛在聊天的轻快语气说:“白羽陌,你想让他后悔,对不对?”
她有些麻木地看着少女。
“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发出了尖利的叫声,痛苦地蹲了下来。
不明白凤婠怎么会知道,但是……
不错,她已经没救了。
就算走出这里,她也死期不远……
所以她终于下定决心来取阴蛭,其实她只是想要白羽陌后悔等到他用阴蛭去为云心重塑肉身的时候,就会明白她为什么会拖延那么久才拿到阴蛭。到时候她再死在他面前,让他再一次尝尝无法挽救的痛苦。
“我可以完成你的心愿,”她听见凤婠在耳边这么说,“不过需要你的一点回报。”
“什么回报?”
少女轻声笑了起来。
“凤婠一介乐师,所求者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乐器。”她的声音更轻了一些“所以,我想要剔透骨。”
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少女。
“别急着拒绝,看看这是什么。”凤婠笑着,将一本册子放进了她的手里。
她一眼就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师父的手书。
奇毒五经
“你怎么会有……”她大惊失色,这本册子分明在师父死后便不见了踪影。
“别问我是怎么找到的。”凤婠微微挑眉,“我不是你,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万无一失。”
她百味陈杂地看着册子。
就算不翻开,她也知道第四十九页上写着什么。
紫焰蛇,产自西国,其毒无解。
然后欲强解时,以命易命。
只有将中毒者的毒血混入另一人体内才能制出解药,而如此,中毒者虽能活命,另一人却不免要身亡。
她没有骗白羽陌,她真的想要救云心。
可她也不想死。
她想回来见他,想永远都能与他在一起……
“你又做错了什么?白羽陌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牺牲性命去救另一个人?”凤婠轻轻细细的声音,就好像她的箜篌发出的音色,美妙得近乎诱惑。“可他却把过错都推在你的身上,你说什么他都不信,十年来他这么对你……我知道你想报复他。”
她默然不语。
那个人是她贪恋人世的理由,却也是她所有痛苦的源泉。
“现在凭你孤身一人自然出不去,但我可以替你达成心愿,比你所能想象的,做得更好。”
凤婠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她的手上。
她看着少女含笑的眉眼,忽然想自己或许真的是天性凉薄。
就算爱着白羽陌,就算她只剩了白羽陌。
她还是不甘愿,不甘愿这十年来所受的痛苦,不甘愿她始终没有等到白羽陌接受云心的死,愿意再相信她的那一天。
于是她最终握住了少女微凉的手无论要付何种代价,她也要报复。
月圆之夜。
月光从水池上方的孔洞中漏下来,却见明月倒映水上。
已然缺了大半……
月蚀已经开始许久,满月即将尽数染黑。
形容憔悴的男子又在洞中走了一个来回,脚步声泄露了他焦虑的情绪。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一回身,却见一个少女正娉娉婷婷地立在洞口。
“你是何人!”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经掠到少女面前,长剑直指其咽喉。
“我叫凤婠,是夫人叫我来的。”少女似乎有些惊恐,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琉璃瓶,瓶中一条银色的细虫正蠕动着。“夫人叫我把此物交给先生。”
“她自己为何不来?”白羽陌神色忽变,长剑一抖:“说!她怎么了?!”
“夫人、夫人她……”少女脸色惨白,连说话都哆嗦了起来。
就在这时,水面上的最后一点银白也消失了。
白羽陌迅速冲到池边,打开琉璃瓶,将那条阴蛭倒入了水中。
阴蛭入水,慢慢沉下最终附到了骨殖之上,随即只见阴蛭忽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条阴蛭。
二生四,四生八,黑月之下,这诡异的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起来,它们附在晶莹剔透的骨头上,蠕动着,蠕动着,渐渐形成手、脚……
“她死了。”忽然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头去,却见少女的神情变了,而她的脚边花染衣就躺在那里。
“染衣!”他大叫着扑过去,却发现那具身躯已经僵硬。
“你!”长剑再度出鞘,这一次少女却轻轻巧巧地避开,瞬间退到了丈许之外。
她丢过来一本册子,他立刻认出那是失落的奇毒五经。
“看看吧。”名为凤婠的少女轻声道,又加上一句,“她要你看的,第四十九页那里。”
他狐疑地捡起书翻看起来,却在扫过数眼之后猛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