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间他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要的证据,白羽陌,这不就是你要的真相?”少女笑了起来,“怎么,师门的手书你也想不认?还是说……”
她的笑容冷就像冰,“你根本就不敢认?其实有什么关系?书中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你能逼她十年忍辱偷生,就算当年一切重演,你又何尝会稀罕她的性命?反正在你心中,重要的只有云心,不是吗?”
“住口!你住口!”他厉声喝道,猛地将册子扔得远远的。
就在他即将陷入狂乱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水声。
是水漫出了池子。
他回过头,看到云心正靠着池沿坐着,长发掩在胸前,看着他,就好像十年前一样。
只是那目光,太过呆滞了一些。
“云心!”狂喜涌上心头,他才踏出一步就硬生生停住了。
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上乍然多了许多黑色的斑点,然后就像被烙铁熔穿那般,新生的,完美无瑕的躯体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洞,洞越来越多,随即那具躯体坍塌了下去。
“云心!”他惊恐地跑到池边,却见无数阴蛭奋力向剔透骨上爬去,重又开始具形。
水中,云心的脸又成型了,她的眼睛依然那么美丽,只是空无一物。
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全然不若自己所想,他不禁狂吼起来。
回答他的,却是凤婠的一声轻笑。
“死者复活,逆天行事。你真以为你能成功?”少女厌恶地看着水池,“就算有肉身又有什么用?行尸走肉而已。”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从来没有人提醒过他这一点。
不,其实是有的,花染衣,她总是说要让云心入土为安。
但他总是心存怨愤,不听她的任何解释或意见……
“可知这世上从没有奇迹一说,就好比她,”少女说着,坐下身将花染衣抱进怀里,指尖轻轻拂过那已经毫无血色的容颜,“你看你鬓边都已有了白发,可这十年来她却容颜不衰,又是为何?”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骤然打了一个哆嗦。
而凤婠笑颜越欢,“那是因为她明白,要让你一直存着云心复活的希望活着,她就必须一直留在宋竞的身边,而要留在他身边,她就必须永远是艳绝鹭洲的花染衣。所以……”
轻柔的语调,却好像最致命的利刃。
“她以毒驻颜,终致无救。”
凤婠说出这句话之后,四周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不……”
许久过去,他才仿佛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那样,发出了一声低吼。
一发不可收拾。
“不!”
一声长啸,他拔剑在手,“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他向少女狂叫着。
“凤婠,一介乐师而已。”少女说着,抱起了花染衣的尸体向外走去。
“放开她!”他大惊,拔剑向少女扑了过去“槐英!”却听少女厉声一喝,随后她背上的箜篌有如应答她的呼声,铮然发出一记大响,他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下一刻整个人已重重地摔回了池边。
随后他的面前燃起了一道漆黑的烈焰。
火焰的另一边,凤婠目光冷然。
“十载光阴,你对她不闻不问……薄情人,今生今世,你就抱着这堆枯骨烂肉,一直到死吧!”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花染衣的尸体也一同不见了。
烈焰顿时熄灭,洞中恢复如前。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有人传说暮天城的后山那里有白发鬼出没,背负腐尸,赤身露体,常于月圆之夜狂啸于山林水泽之间。
岚山西巅。
红月赤若血染,高悬中天。红色的月光洒落,山巅仿佛燃了一地的火。
断崖下洗形池中的泉水正咕咚咕咚地沸腾着,水泡不断浮到水面然后破裂,散出白色的水汽。
“扑通。”
花染衣的尸体落入了洗形池中。
池水依然沸腾着,可许久过去,尸身却一无所损。
凤婠皱了皱眉。
“你要我办的,已经都办到了,你可不能言而无信。”这么说着,她取下了背上的箜篌,轻轻弹拨起来。
是昔日伊人最爱的曲子。
而当曲子终了的那一刻,池中的尸身瞬间筋肉,具腐,脱落之后便露出内中的骨骼。
透明的,宛如水晶一般的剔透骨。
同时,一点灵识如同萤火,自池底飞升而出,落在少女脚边的泥土中,瞬间发芽抽叶,开出了一朵绚丽的红花。
凤婠忍不住感慨。
“终于得到了……”
没有任何不甘或者牵挂的,能够承载天地间至美乐音的剔透骨。
其实云心、花染衣和白羽陌三人都身具这种奇异的骨相,所谓怀璧其罪,他们的师父正是担心这会给他们带来横祸,才在幼年之时便将三人从其家人身边带走,收为门人。
然而演变成今日的局面,那位前辈当年的决定,也不知是救或是杀了。
而三人之中她选择了花染衣,则是因为要制造独邪琴,无论何种材质,都必须其拥有者心甘情愿地捐出……
自始至终,她就像一条蛇一边在旁静静守候,终于成功。
取出一个已经泛黄的卷轴,凤婠细笔点朱,勾去了最右的那一项。
收好卷轴,却见那朵红花已经凋谢。
只余暗香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