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洲,玉鳞渊畔夜雨泠霖,雨水浸润了数以百株洁白的昙花,氤氲出一片带着醉人幽香的水雾。
夜深了,酒馆中只剩两个客人,窗边的少女向外看了一会儿,取过箜篌弹奏起来。
琴声仿若山间溪流,轻灵跳脱。
一曲终了,有人说:“这琴声真好听。”
是另一位客人。
一壶酒,一把剑,一袭白衣,握着酒杯向她微笑的青年潇洒倜傥,是如珠比玉的风采。
伏月兮走进酒馆的时候,少女正在讲一个海边的故事渔夫爱上了鲛人,将她困在一个木桶中,可鲛人只想回到大海,一天……
“她对渔夫说我想亲亲你,很爱她的渔夫就高兴地凑到木桶边,然后鲛人咬断了他的喉咙,大口吸走他的血,长出了双腿,她走的时候,渔夫用最后一口气问她为什么不信他的真心?鲛人说……”
少女微微一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血腥残酷的结尾,青年听得入神。
伏月兮皱了皱眉,上前轻叩桌面:“朝岚兄,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喝酒?”
青年这才发现她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雨太大,不想赶路了。”
她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青年随后跟上,临出门时他回头问那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凤婠,凤凰的凤……”
最后少女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伏月兮没有听全,不过她想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和这些跑江湖的丫头倒熟稔得快。”回程路上雨势小了,但策马迎风,伏月兮还是沾了一脸的雨水,她看了看另一匹马上的朝岚,“怎么不见你多给小棠几个笑脸……”
“可齐姑娘说话不好笑啊!”青年倒是立刻给出答案。
她无语了。
说起来也是她惹出来的麻烦回乡的路上与青年偶遇,见他也用剑,她一时兴起开玩笑说要比试一番。然而青年的剑法出乎意料的精妙,一局战平。她惊讶之余好奇地探问青年的来历,青年道自己孑然一身,随即热情地拉着她撮土为香,拜为兄妹。
他随她回伏龙堡,入堡前她就开玩笑说义兄一表人才,堡中的女儿家们这下要睡不着了。
不想一语中的,总管齐叔的女儿小棠真就对朝岚有了好感……
“小棠不会讲奇闻怪谈,你就不喜欢了吗?”她悻悻地笑,瞟了一眼朝岚英挺的侧脸,不禁想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她的义兄。
其实小棠就很好,美貌多情,似一朵娇红轻软的海棠,二八年华正是绽放最绚之时。
不像她……
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上的面具,雨水渗到面具下有些难受,但她也没打算揭去戴着这玩意儿已经数年,也习惯了。
而且她想就算是朝岚,若看到面具下那曾经被沸水毁过的半边面容,也是要惊叫的。
抹掉雨水,视线随即清晰起来,前方不远处但见一个巨大的黑影。
伏龙堡。
遥远的传说中,昙洲曾是诸龙为乱之地。山泽易形,洪水泛滥,遍地民不聊生。
后来终于有一族自告奋勇群起降龙,数代血战,这族人终于降服了所有的恶龙并将它们封入玉鳞渊中。为防后患,此族也在玉鳞渊畔定居下来,自号“伏龙”,更以伏为姓,历代在此繁衍生息。
伏龙堡的大门前,吊桥已经放下,坐着轮椅的老人和打伞的少女显然等待已久。
“齐叔,我都说不用等了。”下了马,伏月兮看着老人有些歉意地说,“我推您进去。”说着她推起轮椅。目光一转,瞄见齐小棠正向朝岚迎去。
“这可使不得!少主即将继任……”
只听老人又旧调重弹。
“齐叔。”她皱眉,加重了语气,“我说过了,绝不会继承伏龙堡!”
老人不语了。
推着轮椅慢慢前行,宽阔冗长的通道,不闻一丝声音。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随着岁月推移,伏龙族开始与外族相互融合,到了她这一代,只有她是仅剩的族内通婚所生的伏龙族人,又是堡主之女,自幼便被当做一族的继承人培养,母亲早逝,父亲教养她的方式十分严苛。
她从未自那个男人那里感受过一丝温情。
十五岁那年,她被父亲逼着修习轻功直下悬崖,却被崖下间歇喷发的热泉烫伤,半面容颜尽毁。
伤愈之后,她逃离了伏龙堡。
人言江湖凶险,她却过得意外游刃有余。这次回来也只为奔丧,她的全副心意如今都在数月后重阳佳节的剑客之会。
届时十洲剑客俱会到场一较高低
天下第一,是她现在唯一所求。
“豁啦!”枝杈形的白光瞬间将天幕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几块。
后半夜外头开始电闪雷鸣,吵得难以入睡,伏月兮索性起身看书,刚点了灯,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她说请进,门开一线,一个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