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我才知道七弦琴为何能够与另外八件宝物一并列为天下至尊。”郁如宴脸上有无限欣慰神色,整个过程里他都轻轻地握着那具骷髅的手。迷迭香燃得越发旺盛,这种香是有形状的,时而宛如丝绸,时而宛如小小飞蛾。随着香气变幻,那一线线一缕缕偶尔穿过那具纹丝不动的骷髅空落落的眼眶里。好像刚才她能够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只是我的幻觉一样她根本只是一具骷髅罢了。
很久都不做声的朝暮忽然抬眼看了那骷髅一眼,轻轻颔首道,“七弦琴确实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不过,”她顿了顿,“最后尊夫人为何还是变成了这样?”
郁如宴深深叹口气,“大概这也与七弦琴有关吧。”
她的身子好起来之后,他却以较之常人十倍的速度苍老。他们第一次相携出门,店小二把他们错认成父女。他震惊之余并没有否认,他确实一天比一天苍老不堪,即便他身体如常,容貌却开到荼蘼的花朵一天天颓败下去了。而她也再也没有提起过要回沐夜宫的事,她就像当时他照顾她的那样寸步不离。直到有一日,城里有名的媒婆上门替一个在酒楼看见了她美貌之后就再也不能忘怀的公子哥提亲。
他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对面媒婆舌灿如花他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一杯一杯地喝茶,一次次地替媒婆上茶,直到她从房里冲出来一杯茶泼在媒婆脸上。
自此,关于他们“父女”不伦的谣言不胫而走,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尽管某些不怀好意的灾难正步步向它们逼近:他苍老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她也惊恐地发现全身的皮肤一层层无声剥落,越来越薄,直到只剩下骨头。
有下人因此被活生生吓死,他们便遣散了所有人,这偌大的宅子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空落落,安安静静,宛如另外一个再也无人打扰的凡尘。
我听着只觉得无限怆然,朝暮的神思像是游离在这整件事之外的,“那那匹胭脂马呢?”
郁如宴像是没反应过来,还来不及开口,那具骷髅反而先发出了声音,“我让她回去胭脂寨了。”
朝暮哦一声,微笑道,“茶凉了。”
“让我去吧。”穿着冥羽衣的骷髅按住郁如宴的手,轻轻地笑了一下虽然从她那张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但很奇怪,我还能感觉到她确实扬了扬嘴唇,那笑意就像春光,明媚得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
她缓缓站起身,走起路来发出骨头碰撞摩擦的声响,说不出的诡异滑稽。郁如宴忍不住嘱咐一声,“九儿,慢点。”
她侧了侧身,停了一下,好像是看了看他,这次我没有感觉到她有笑容,反而只从那双空洞的眼眶里看见一望无际的怆然。
她端着三杯茶走出来,他急忙迎上去接过。一杯给我,一杯给朝暮,剩下那一杯九儿亲手捧到他面前,温和道,“这几天你总是咳嗽。我替你加了一点白梨,你尝尝。”
他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立刻就晕了过去。
我愕然看着九儿,显然她是在茶里下了药,连忙阻止朝暮。然而朝暮却毫不意外地品了品茶,微笑道,“如果她要在你我茶里下毒就根本不用替你解毒了。”
我什么时候中了毒自己却不知道,九儿放下茶盏,好像并不把替我解毒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只是默默地坐下,头转向我道:“在来这里之前你们大概也清楚,这宅子里住着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们也一定猜到了,他也确实有那样的打算就是设法让你们其中一个人代替我去做极阴之地的浮屠,而让我继续好好地活下去。”她摇了摇头,“可他根本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朝暮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可你这样设计他,欺骗他,又能怎样呢?”她停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心,但最终还是残忍揭开真相,“他爱的始终都不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