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幕 ? 王子归来 ? 七(1 / 2)

“快取寡人火栓铳来!”

即便对面船上的祁子隐的脸上戴着面具,晔国公仍一眼便认出了他,恼羞成怒之下,抬手便自身边一名甲士手中夺过了武器,齐目端平,径直瞄向了距离自己仅百步开外,舵轮后立着的那袭醒目的白衣!

少年人也看到了敌舰上欲将自己射杀而后快的祁守愚,立刻矮身去躲,却已然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唯有猛地将手中的舵轮向右打满,以己舰脆弱的侧舷生生朝对方船上撞去!

两艘船重重地挤在一起,并肩而行。舷侧厚实的木板在重击之下,破裂飞溅起无数碎渣。主桅上的几道粗大横杆也相互搅缠在一起,隆隆作响,更是拨偏了其上挂着的帆。

祁守愚同侄儿数年未见,压根没能料到原本印象中怯懦软弱的对方,竟会变得如此果敢。一撞之下,靖海公手中的火栓铳当即失了准头,其也于倾斜的甲板上站立不稳,一连后退数步,狠狠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不远处已经被分割包抄,杀得七零八落的晔国舰队中,也终于有几艘船重新为火砲填装上了弹药。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正朝它们包围上去的祁子隐队中,瞬间便有数舰受到重创。甚至有船体较小的战舰,竟是不堪铁弹的连续轰击,拦腰由正中处生生断做了两截,当场沉没!

所有人都被火砲可怖的威力震慑住了,一时间竟忘记了缠斗。祁子隐也不敢再贸然下令追击,只是看着麾下诸舰纷纷调转船头,慌乱躲避着迎面袭来的致命火器。

“铛铛铛”,一连几声脆响穿透狂风暴雨,飘入了祁守愚的耳中。那是他舰上的火砲装填完毕后敲响的铜钲!晔国公脸上忽然露出了狰狞的笑,挣扎着从甲板上爬起了身,冲着仅一舷之隔的祁子隐高声吼道:

“阴魂不散的小鬼!寡人这便送你们这群逆贼去海底喂鱼!”

白衣少年明白,王叔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当即下令加速前进。不料方才那孤注一掷地一撞,竟是令双方船上挂帆的主索死死缠在了一起,眼下无论如何转动舵轮,两艘战舰依旧并排于汹涌的海浪中,摩肩接踵,难以分离。

系帆的索缆也因此被抽动起来,其力量之大,将负责扯帆的双方军士也扯离了甲板。杀红了眼的男人们于半空中迎面撞向对方,转而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器,凌空撕斗起来。

祁子隐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远远地,他看见祁守愚的嘴唇动了一动,旋即自己脚下的甲板下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颤。由对方旗舰上射出的铁弹,一个不落地尽数击在了己舰的右舷之上,腾起的硝烟遮蔽了少年人的视线,也遮蔽了对面祁守愚狂笑着的脸。

仅一次射击,便已给硕大的战船带来了巨大的破坏。虽然在甲板上尚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若是自舷侧低头向几个被铁弹洞穿的窟窿中看去,便能瞧见满目皆是炼狱一般的可怕景象。兵士们即使身着重甲,也无法抵御火炮那强大的冲击,不是被拦腰击成两截,便是被撞倒在地,化作一片模糊的血肉。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渐渐与咆哮的大海融为了一体,祁子隐也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战舰开始进水,正在迅速地失去平衡。他左右环顾,耳中却是一个劲地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此前虽然明白敌我双方武备上的差距,也由此而制定出了利用快船声东击西的策略,然而眼下陷入缠斗,火砲那摧山坼地的力量还是令少年人心惊胆寒。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先民神力的冰山一角罢了!

“子隐小心!”

忽听一声惊呼,冷迦芸猛地自身后扑将过来,将少年人按倒在地。几乎同一时间,晔国舰上的火栓铳也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甲板上的数十名甲士瞬间便饮弹倒下。

一名甲士正倒在两人身旁,圆瞪的双目中依然涌动着求生的光芒。然而其身上的玄甲已被铅弹洞穿,只在后背上留下了一个碗大的窟窿。鲜血顺着甲胄的缝隙流到甲板上,染红了祁子隐的衣衫,温热的感觉也很快变得异常冰冷。

眼前不断牺牲的将士们,突然成为了压上白衣少年心头的一颗沉重的石头,令他一时间只觉得无法呼吸,手脚僵硬。

“身为主帅,现在可不是该发呆的时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冷迦芸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入了少年耳中,重新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有些吃力地爬起身来,却听得头顶上响起了一阵吱吱嘎嘎的断裂声——

原本两艘船上的缆绳交缠在一起,相互牵扯着彼此,谁也无法脱身。然而在敌舰的一番猛攻之下,己方的主帆早已被打成了一张满是洞眼的筛子。此时被祁守愚的旗舰加速扯动之后,整张帆布居然也自桅杆上彻底落进了海中!

祁子隐意识到自己脚下的战船受伤太重,再难阻止其迅速下沉,更不要说继续作战了。而眼下晔国舰上的火栓铳已尽数击发,两次装填的空当间,只有零星的羽箭铁矢从对面飞来,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以钩锁勾住对方的船!火栓铳在近距离无法发挥作用,大家随我杀过去!”

听到少主命令的甲士们稍稍一愣,旋即也纷纷反应过来,推开同袍的尸首,将一根根沾满了鲜血的钩锁朝对方舰上用力抛去。钩锁牢牢勾住了敌船的内舷。在两艘摇摆不定的舰船产生的巨大拉力下,其上的尖角深深刺入了木板之中,再难轻易取下。钩锁上系着的粗大缆绳,短时间内也都难以用刀剑割断。

如此一来,两艘船被彻底绑定在了一起。祁子隐自腰间拔出了那对一玄一赤的寅牙,率先跳上了敌军的甲板,手起刀落,将紧邻甲板的两名敌军砍翻在地!

晔国军此时尚未将手里的火栓铳装填完毕。面对着如潮水般扑杀到自己身前,同样穿着玄甲的兵士们,他们不由得有些慌张,忙丢下手中的火器,转而去拔腰间的长刀。

甲板上登时陷入了一片混乱,穿着同样制式的甲胄、持同样武器的双方,便如镜像一般展开了近距离的白刃厮杀。守军中偶尔有几人成功填装好了火栓铳,却还未来得及击发,便已被锋利的兵刃斩下了头颅。而唯一能够将彼此区分开的,唯有一方左臂上,那根早已被鲜血染红的白绫。

祁守愚立于指挥台上,用力摇摆着手中的舵轮,希望能够挣脱钩锁的束缚。这却使得原本便于海浪中颠簸起伏的巨舰变得愈发不稳起来。钩锁上的缆绳被崩得越来越紧,随着“咔嚓”几声,被其勾住的船舷在大力拉扯之下开始出现了裂隙,进而崩碎开来。本就已受到重创的祁子隐方的战舰,忽然间便失去了固定,由破损的舷侧涌入了大量海水,加速向着海中沉没下去。

祁子隐当即回头去看,却见身后仍有大半甲士未能随自己攻上敌舰。他明白若再这样僵持下去,非但跳上甲板的兵士们将寡不敌众,甚至连自己船上余下的所有人都将葬身鱼腹。

更糟的是,祁守愚方的士兵们已重新组织起了防御。白衣少年同麾下兵士们虽然成功破坏了敌船舰艏的前桅角帆,然而待攻至舰身过半处,却是再也攻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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